沈伶语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这几日花家岿然不动,让她对自己的计谋产生了一点怀疑,直到小红带回了新一轮的消息。
“小姐,小姐,完蛋了!”小红气喘吁吁回到客厅对着沈伶语大吐苦水,“小姐,上次那个巧菱,就是给我们传话的花家丫头,被花老爷收进房里了,我没见到她。”
沈伶语蹙了蹙眉,心下愧疚道:“啊?被收进房里了?花老爷?我舅舅!”这老不正经的,都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把手伸到年轻姑娘身上,简直太不正经了!
“罪过罪过,是我们害了她。”
小红顺了顺气道:“小姐,这怎么会是害了她呢?要知道按照花夫人的性格,凡是成年的姑娘都没有一个好归宿,全都打发给了四五十岁攒了一辈子老婆本的老光棍,论起来巧菱是沾了您的光才进了花家的大门。虽说是个通房好歹月利多了几吊钱,还丁算半个主子,有花老爷护着,这日子不是会越过越好。”
三年一个代沟果然诚我不欺,我跟小红的代沟约定于马里亚纳海沟,根本说不清啊。沈伶语被小红的三观打败了,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了一个不爱的,而且可以做她爹的男人,居然还被人人称羡。
可转念带入到小红的思维里,就不觉得奇怪了。小红是丫鬟,是奴婢,可归根到底是个奴,并不能称之为“人”。只要握着她的契约书可以随时典卖掉,而且合理合法,因而有一个安全、安定的场所居住,大抵是她们心中最神圣的梦想。
“小红,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沈伶语语重心长,决定给小红好好洗脑一下,接受二十一世纪的主流社会观念。
“哪不对?”
“小红,你首先是个人。只要是人,就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单单为了父母家人,更是为了自己。你想若是你,你愿意嫁给花老爷吗?”
小红闭着眼睛想了一下,花老爷年纪大了,但是身材魁梧,怎们看都不是一个会疼女人的人,若是真的可以选择,那还是想要嫁给顾秀才。小红抿嘴一乐,道:“我不愿意。可小姐若是能和顾秀才在一起,小红是愿意做通房的!”
沈伶语嘴角抽搐了一下,打好的腹稿被小红ko了,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斩钉截铁的道:“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沈伶语两手一摊翻了个白眼,真是被你的天真打败了。
小红伸出手戳了戳不愿意动弹的沈伶语,小声道:“小姐,那没什么事,我先去忙喽。”
沈伶语挥挥手,既然巧菱不能发挥作用了,得找下一个发声渠道,沈伶语挥了挥手道:“你去做饭吧。”
这几日秋意渐浓,山里的树叶全部染成了彩色,或是金灿灿的黄色,或是晚霞般明艳的橘红,浓墨重彩的宛然一副油画。
沈伶语却没心情欣赏,抓着一跟笤帚,努力把自己门前的道路清扫出来。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扫了几下就停住了。
这特么怎么回事,居然越扫越多?!
沈伶语抬起头询问的眼神打量着周边的两棵掉叶子的树,原以为是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原来是人为的!
沈伶语扔掉笤帚,捋了两下袖子,指着树杈上怡然自得嗑瓜子的孟珊珊问道:“你没看见我在扫地吗?居然还摇晃树杈,我说怎么越扫越多,原来是你在搞鬼。”
做坏事被人逮个正着的孟珊珊毫无愧意,她长腿长脚窝在树杈上大大方方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怀里掏出瓜子“嘎嘣、嘎嘣”嗑起来没完。非但如此,她每一次吐瓜子皮还都朝着沈伶语的小脸上瞄准。
孟珊珊懒洋洋道:“看见了,哼,不看见我还不惹这麻烦呢。”
换言之就是故意的,这两天孟珊珊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顾秀才一个清风明月般高洁的男子,眼睛居然被屎糊上了,看上一个毫无优点女人,作为情敌简直是奇耻大辱。
孟珊珊借着寻找消失的野兽线索,已经在这棵树上呆了好几天了,每天看着沈伶语上上下下的忙活,竟然改善了对她的印象。可是还不能容许顾秀才就这样被她抢走,所以今天看见沈伶语拿着笤帚出来,她也不躲避,故意找茬起来。
照理说孟珊珊离沈伶语老远,就算是有心故意往她脸上投射“瓜子皮暗器”可没有一个射中的,偏偏一阵阴风刮来,还沾着孟珊珊口水的两片瓜子皮,不偏不倚粘在了沈伶语脸上。
黑黝黝的瓜子皮粘出了一个倒八字的两撇眉毛,活像是西游记里好管闲事的老乌龟,孟珊珊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沈伶语拿手一呼噜,两片瓜子皮被她嫌弃的扔到地上,怒目圆睁瞪着乐不可支的孟珊珊。她在树下往两只手心里吐了两口口水,然后蹲下了身子。
孟珊珊呆了呆,饱满的瓜子仁还没来得及咀嚼,就顺着食道滑了下去,然后突然卡住了。我的天啊,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居然还会爬树!
孟珊珊疯狂咳嗽的时刻,沈伶语已经手脚并用爬到了孟珊珊面前。她勾了勾嘴角,十指紧握揉弄了一下,像是在活动手腕关节。
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孟珊珊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背部肌肉僵硬,已经顶到粗糙的树皮,退无可退了。
然而沈伶语出人意料的直接在她面前的树杈一屁股坐了下去,树杈抖了抖,掉下去好多的黄叶子。
“哇,好美哦。”沈伶语双眼饱含喜悦,万分惊诧。
孟珊珊动作一滞,竟然将那粒走岔道的瓜子彻底送进了肚子里,“喂,我坐在这好好的,你上来干嘛。”
沈伶语也不看她,伸出一只手,皮肤红红的可手心依旧白白的,“喂,给我点瓜子。”
“ˉ ̄~切”孟珊珊嘴上不屑,可还是从兜里抓了一把放在她的手心,“我妈炒的瓜子可香了。”
瓜子皮带着点椒盐的咸味,让沈伶语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像样的零食,奶奶总是会折几棵葵花,嘱咐沈伶语自己把瓜子抠出来。
生瓜子其实也能吃,皮尤带着湿润尝起来有阳光的味道,瓜子仁也很软,不过比不上炒瓜子。奶奶做炒瓜子也总是先倒上一些细盐,然后再把瓜子放进去,不断翻炒,不久就能闻到满屋子飘香。
沈伶语坐在树杈上没来由的想起了那段往事,大概是因为心里珍藏的最温暖的回忆吧,哪怕是一粒小小的瓜子都会让人怀念。沈伶语不怕高,坐在离地三米高的树杈上晃动着小脚丫也不害怕。
孟珊珊看着沉静的沈伶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相对无言“嘎嘣,嘎嘣”把她带来的瓜子全部吃掉了。
正当孟珊珊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相处时,一只柔软的小手隔空伸了过来,那张红砖似的小脸上有着比太阳还璀璨的笑容。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沈伶语。”
“孟珊珊。”
谁也没想到在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势同水火的两人居然一笑泯恩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