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永远笑口常开的姑娘竟然经受过如此大的挫折,连番丧父、丧母,任铁打的心都会动摇,顾轻舟心中的怜爱更甚了。
同父异母的哥哥近在咫尺,两人却云泥之别,这般天差地别的处境,不怪她失魂落魄,顾轻舟指骨分明的手拢在袖袍里。
他站起身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我上山去采草药,一会儿给喂给她喝。”
小红讷讷点头称是,待关好门,立马疾步回到卧房。屋里虽有小少爷看着小姐,可小少爷到底是一个孩子,好在沈伶语看上去痴痴傻傻,行为举止却很安静,小红放下心来,温柔道:“小姐,睡觉吧,怎么又起来了。”
沈伶语无语,“……”
沈睿看了一眼霞光漫天的天空道:“红姐姐,天还早着呢,姐姐睡不着哦。”
沈伶语穿着白色的罩衫,骨骼娇小,身段玲珑,好似一尊瓷娃娃。小红连哄带骗,把沈伶语包进了棉被里,唱起催眠小曲儿。
哪知沈伶语这只夜猫子,一点想要睡觉的迹象都没有,若不是顾轻舟来送药,沈伶语八成不折腾一番是睡不着的。
“她吃了吗?”顾轻舟去山里走了一圈,撸了几棵安眠草,配上安神的药丸,在水中化开,交给小红,自己则在院子里心急如焚地踱步。
小红笑道:“已经吃了,顾秀才这药真是灵,小姐吃下去眼皮就撑不住了,这会子像是拿浆糊糊上了,终于睡着了。”
顾轻舟面如冠玉的脸上骤然开朗,忧愁像是被春风吹走了,“明日不用来送饭了,让她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吧,若是身体仍有异样,随时来找我。”
“知道了,顾秀才您放心吧。”小红拍拍胸脯保证道,可眼见着顾轻舟的背影,小红自己却反思起来,“唉,这不对啊,我家的小姐,我向顾秀才汇报什么。”
沈睿被姐姐感染到了,穿着外衣就趴在姐姐身边睡着了,一张小脸白里透红。
小红看了一眼这一大一小,“都睡着了,晚饭我就不做了,干脆我也睡了!”
这时天边已被墨汁倾染,无数颗白天看不到的星星都兴冲冲跑出来和明月争辉,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
小红打了一个哈欠,简单收拾一下,便在外间的床榻上放松奔波了一天的身体。
而在百米之外的屋舍内,有一人对月仰望,久久不曾离去。不负白日里的端正,墨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素簪固定住,褪去了中规中矩和作为师长的谨慎,月华下的他穿着泛白青衫,身如玉树,深刻的厉眸中夹杂着一丝迷茫,如乌黑玛瑙的冰眸深邃迷人,他樱花色泽的薄唇轻抿着,像是在赌气一般。
直到夜风袭来,吹起了他黑亮的发丝,薄唇轻勾,就连蕴藏着无穷智慧的厉眸也泛着一丝柔软,整个人看起来多了落拓和邪气。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像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开怀大笑起来。“顾轻舟啊顾轻舟,枉你自诩天才无双,竟然在此事上像一个瞎子乱撞。”
顾轻舟笑够了摇摇头,带着无限的感慨,刚刚从沈伶语家归来,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就连平日里读得兴致盎然的《道德经》都索然无味起来。
他起身走到院子中央,负手而立,面庞幽幽向着远处的屋顶望去,明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可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想要去看,想要去寻找。
体内深藏的那股躁动究竟是什么?
顾轻舟从傍晚一直站立到凌晨一直思考着,才终于恍然大悟,自己曾经在书中反复咀嚼过的诗词,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什么“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书中所有的美好诗词,陡然间都有了同一张小脸,或温婉动人,或轻灵聘婷,或调皮可爱,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在他的心中早已印上了那个女孩的烙印,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那个女孩心动了。
带着刻意的拒绝,却依然无法自拔的一头栽了进去,顾轻舟这二十六年除了见到自己已经死去的爹诈尸,还没如此激动过,就连考上秀才他也是只微微一笑,板上钉钉的事无需让自己的情感外露,而沈伶语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意外。
顾轻舟不是一个裹足不前的人,既然明白了心中的想法,那不如放手一搏,免得徒留遗憾。他已经不年轻了,二十六岁的年纪,足以做父亲了,可他却任孑然一身。
父母之间失败的感情,纵然让他伤心难过,甚至产生过自我怀疑,可未来的另一半若是她,若是她的话,他们一定会相亲相爱的走下去。
他自认相貌不俗,做私塾先生受人尊敬,可她似乎对钱极为敏感,顾轻舟门齿轻启搭在自己薄薄的下唇上。
他知道要打动一个女人,重要的是打动她的心,只有让她的心死心塌地,才能跨越一切的难关。二十六岁的他不会像一个毛头小子冲动表白,相反他更像是一个猎人,准备挖坑、下饵,既然心已经给了答案,就绝不会有放手的可能。
顾轻舟已经预料到了,追求的过程必然是艰难的,可那又怎样呢,人这一生如此短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既然无法在功名上得到建树,那不如找一个人陪着自己好好过完这一辈。
顾轻舟心下辗转,蚀骨灼心的汹涌感情,将一向淡漠的他折磨的兴奋不已,在黑暗中熠熠闪烁的眸子忽而闪烁着笑意,“要是有一壶酒就好了。”
酒没有喝到,只能画饼充饥,想象着美酒入喉,顾轻舟熏熏然进了梦乡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