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珊珊灵秀的眼睛向后一瞟，登时忘记了双手还抓着东西，烤得流油的兔肉骨碌碌跌到了地上，在土里滚了一圈。
“你这孩子，还不捡起来洗一洗。”莫大娘知道自己女儿的小心思，用眼神示意女儿家要矜持，即便是猎户家的女儿，也不能总是做这些粗俗的动作，看着没教养。
“顾秀才，你怎么来了。”莫珊珊两手抓满了兔肉留下的油脂，忙不迭地搓了搓手，站起身来倾身邀请顾轻舟快进屋。
顾轻舟高大颀长的身躯微微欠着身，十分不好意思在饭点叨扰，“打扰了，我一个人可以糊弄，可是带着孩子，不好让他跟我一起吃干饭。”
莫大娘手里端着满满上尖一盆的豆角炖野猪肉，笑容满面道：“顾秀才好些日子没来了，我家姗姗总是在我耳边唠叨顾秀才长顾秀才短的，今天可算是盼星星盼月亮把你给盼来了。”
“哎呀，娘，你瞎说什么呢。”莫珊珊娇俏白了一眼娘亲，阻止她揭自己的老底，“来来来顾秀才，吃菜吃菜，这头野猪是我爹和我哥昨天打来的，可新鲜了。”
莫珊珊长筷子一夹，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稳稳落在顾轻舟的碗里。
顾轻舟眉头几可不见地轻轻皱起，而后转瞬又恢复平静。他有轻微洁癖，莫珊珊夹肉的筷子并不是公筷而是自己的筷子，乡野粗人没那么多讲究，大家都是至亲好友谁都不在意这点小事。
顾轻舟心中知道莫珊珊是好意，可是就是怎么也提不起筷子，将那块肉消化掉，趁人不注意，用白米饭将野猪肉盖了起来，一咬牙将那块肉吞咽了下去。
他大口吃饭的模样让莫大娘很是满足，慈爱地看着一大一小两颗埋在碗里黑压压的头顶。
莫大娘咦了一声，“顾秀才，这小孩是谁家的啊？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沈睿饿极了，扒饭的力气用得大，几粒白白胖胖的米粒沾在红润的嘴角旁，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瞬间成了可怜的小花猫，“大娘，你做的饭菜真好吃！”小家伙人长得机灵，嘴更是甜。
莫大娘几时见过如此可爱的小孩，伸出做惯了粗活的一双大手，怜爱地在沈睿头上摸了一下，“这娃娃长得真精致。”
顾轻舟细细擦拭沈睿的嘴角后答道：“是新搬来沈宅里的孩子，这孩子进了我的私塾，算是我的学生，正巧他家里人有事，就托我照看一下午。”
莫珊珊听顾轻舟的解释，心里万分不屑，那个长的清纯无比的狐狸精，一定是想借着她弟弟的关系，拉进她和顾秀才之间的距离，其心机不可谓不深，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她心中如是所想，面上不免露出了几分恼怒，“顾秀才，你可千万别被那女人骗了，她一个除了脸就一无事事的大小姐，能有什么要紧事。她就是不想看孩子，才把孩子托付给你，顺便还能和你多交流交流。”
莫珊珊见到沈伶语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没一个地方看的上眼，因此不免刻薄。
顾轻舟清清淡淡如同水墨画一般的脸，突然闪过一丝愠怒，幽暗深邃的冰眸一瞬不瞬地瞅着莫珊珊兀自嘟囔的小脸，直到莫珊珊俏脸微红。
“你看着我干嘛，事实胜于雄辩，那女人本来就是披着羊皮的狼，顾秀才你要小心才是……”
“你是在说我姐姐吗？”沈睿瞪着一双葡萄大眼，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那样执拗的眼神，纯粹的就像是阳光照射下的琉璃珠，完完本本折射出对面人龌龊的小心思。
“我……”莫珊珊忐忑地咬住自己的筷子，乌黑的眼珠瞟向脚尖，不再说话了。
莫大娘对新搬来的沈氏姐弟的了解，还是从两个女儿的嘴中得知的。三女儿莫珊珊中意山脚私塾教书的顾秀才，对他身边出现的所有女性都一视同仁的敌视态度，因此她说的话，莫大娘都当屁放了。
至于大女儿莫瑶瑶带回来的信息，则让身为母亲的莫大娘很是唏嘘，一对还未成年的姐弟，没有父母的庇佑，要怎么顺利健康成长到成年呢？
不过，人各有命，她家也不是大户人家，若是沈伶语开口求助，她一定会倾囊相助，若不会，莫大娘也不会上赶着往人家身边凑合。
“沈家姐弟都年幼，我念着和这孩子有缘分，没有收他的学费，沈大姑娘心里过意不去，便一日三餐帮我做饭，作为他弟弟上学的回报。”
山里人少，风言风语却传得极快，顾轻舟知道沈伶语内心强悍且大度容忍，但是他不行，作为一个男人，他有责任保护好那个像太阳般绚烂的姑娘，让她免于流言。
莫大娘用眼神责怪地剜了一眼自己默默不语装萝卜的女儿，用眼神和女儿交流，“瞧瞧你那张破嘴。”
平日能吃三碗饭的莫珊珊只吃了两碗就觉得饱了，她撅着嘴，可怜巴巴望着冷峻非凡的顾轻舟，软软道：“顾秀才，你别生气，我刚刚是瞎说的。”
顾轻舟和沈睿已经吃饱了，棱角分明的轮廓紧绷着，他站起身牵起沈睿的手，“莫大娘，打扰了，这两日听钦天监说，不日会下大雨，这几把伞是我平日闲暇时制作的，若您不嫌弃就收下吧。”
顾轻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每次去蹭饭总要带上一些薄礼相赠，刚刚进门时顾轻舟把兜袋放到了门口，因此没人注意到那里放着三把竹伞。
“伞……啊……”莫珊珊口齿都不灵光了，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伞，这谐音就是“散”啊，不是好兆头。
莫大娘心里没有女儿的弯弯绕绕，反倒觉得顾轻舟心细如发，男人们都穿蓑衣，鲜少有人记起来家里还有女眷，两把破伞挂在门口没人去修补。
“顾秀才有心了。”
顾轻舟紧绷的俊颜闪过一丝笑意，冷峻的侧颜也有了几分暖意，“莫大娘，多谢款待。睿儿，我们走吧。”
沈睿一蹦一跳跨过障碍物，牢牢抓住顾轻舟温暖干燥的大手，待出了门才道：“顾老师的手比姐姐的手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