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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血里的枪,风中的刀 (上)(1 / 1)

人散去,曲未终,主角已经远离,草原上的风渐渐静止,铁芒山的三千铁骑却没有撤离,这时队伍的帅旗下,一骑黑盔男子岿然不动,所有的兵甲也因他而未动。

在茫茫草原上,看着主帅一人离去,大军却如此冷静,似乎早有安排。他们在等待,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幕。

好戏才刚刚上演,全副盔甲的汜水关城防主事、萧家家主萧万全在帅旗下,仰望天空。渐渐闭上眼睛,似乎打着盹。有裨将在旁提醒道:“统领大人,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跟上,以免有什么意外发生……”

“不必担心,一切大帅自有安排!”萧万全轻捋胡须,挥了挥手道:“天色还早,何必着急!”他手指北方,冷冷笑道:“让聂长风在草原上飞一会儿!”

那裨将不解,欲再问,却见萧万全闭目养神,全然不再理会自己,便悻悻的退到了一旁。

当其时,已过晌午。天空上有雕盘旋,传来阵阵清冽嘶鸣。俯瞰大地苍生,但见数十骑在草原上奔驰,留下一线的尘土飞扬。远远尾随着一骑黑马,咬着前面纷扬的轨迹,不远不近的前行。

汜水关往东五十里是铁芒山,再折返向西便是玉塔草原,横贯着天佑国与西凉国的边境。越往西走,便进入高原地带,雪山融化后的涓涓细流滋润着这片草原,草场肥沃而四季分明,养育着草原儿女,培育出硬朗豪迈甚至野性十足的个性。

真神赐予了春夏肥嫩茂盛青草,农业渐渐泯灭,白羊和牦牛多了起来,骑马的牧民和白色的帐篷象草原上的野百合,点缀在绿色海洋里,原本散乱的草原部落渐渐联合,随着历史的沉淀,逐渐形成了一个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西凉国。

草原的安静与喧嚣在夹杂着雪山寒气的风中显得越发动人,每走过一处,便有不同的风景和气象,简单而自然。牧民们在马背上追逐着春天的脚步,纵马挥鞭。蓝天白云与羊群,伴随着悠扬的牧歌,在绿海中流淌。

美景处处有,画中的人却各司其职,不光是牧羊姑娘唱着挽歌看羊儿跑,马儿跳,见到天佑国几十人的马队,还配着兵器,部落中的暗哨三三两两的警觉了起来。

在深入西凉边境后,任何异族人的出现都开始显眼起来。游牧民族的猎人天性,使得他们天然的警惕性高于其他人。所以尾随着聂长风一干人等的不止是严素卿,还有西凉国在边境部署的斥候,这些人闲时就在草场上放牧生活,战时便马背上杀敌。他们密切关注着天佑国马队的动向,随时准备向西凉的兵营报告。

聂长风和众人骑行在草原上,一直奔驰。没有心思留恋风景,远处的天际线上,白云和羊群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在移动。常年在边塞奔走,他当然知道在西凉国境内游走可能遭遇到的麻烦,这其中有马贼、有兵匪,还有西凉国的正规军。

逗留的越久,被阻击的风险就越大,就算队伍中不乏能征惯战的好手,但自己拖家带口,一旦遭遇较多的敌人,甚是麻烦。况且身后还有严素卿像一头饿狼般尾随,随时可能扑上来猛咬一口。

想到这里,聂长风不免有些着急,他拿出衣兜里的罗盘,再次校对了方位,催促着大家折转方向,向北加快行进。

由铁芒山向西,进入西凉国玉塔草原,然后折转向北,贴靠在西凉边境内,向秦川方向行进,一旦进入八百里秦川,山脉交错,树林丛生,几十人便如沙粒般投入茫茫原野,道路交错,又有清贫者队伍的接应,不消说三千铁骑,便是三万精兵,也无法追到自己和家人了。

不直接北上,而是绕过边境,冒着被西凉国边军阻截追杀的风险,就是赌博,也可以说是唯一的路线。

如果离开铁芒山直接北上,在天佑国境内,则一路汜水关统辖下的边军军营,前有围堵,后有追兵,终究还是被围堵在路上。

而进入西凉国境内,此举突然性强,人数少,目标也小,不会引起西凉方面太多的关注,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和家人早已离开,到达秦川了。

而且严素卿的三千大军肯定不敢轻易跨过边境追杀自己,大军异动,西凉边军肯定会做出反应大批出动,这样便极易开战,自己这几十人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甩掉尾巴。

所以常年征战、老奸巨猾的严素卿在铁芒山开出条件时,便估计到了聂长风的计划,并没有让三千铁骑跟来。

毕竟严素卿是排兵布阵的老手,既然他早已算准,难道没有另行安排吗?聂长风几十人行进在草原上,心情却颇为忐忑。

马队越来越快,迎面扑来的风中带着沙,打在脸上生痛,不知不觉已经狂奔百余里路程,再往前走一百余里,便越过西凉边境,再次进入天佑国,然后便直插秦川。

按照计划,已经放了一批人质,最后两人,严素卿的两个儿子,也将在到达秦川时放还。聂长风看了看马背上被捆缚着的两人,握着缰绳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然后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再次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杀意。

毕竟,自己不是严素卿,不是萧万全,聂云和那些死去族人的仇一定会报,但不是报在无辜或者是不想关的人身上,快意恩仇可,滥杀无辜不可,否则,不配一个“侠”字。师傅在下山之前,曾反复叮嘱:入世为俗,修行者当不失侠义,不然便成匪成魔。

想起聂云,聂长风心中便生出悲怆烦乱,仰天叹息,出神的望着那天边被风吹散的云,天色渐渐红了起来,阳光不再刺眼,有霞光隐现,傍晚将要来临。

身后,那匹黑马一直稳稳、紧紧追随,不急不躁,甩也甩不掉,严素卿身披黑色战甲,手亮黑色长枪,像一匹孤独的草原狼,沉默而强大。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汜水关总兵,而是一个肩负魔鬼使命的追杀者,马蹄踏过,狐兔惊走,留下斑驳痕迹,飞扬的尘土,不知能否供人寻觅。

远处不知是西凉国还是天佑国的斥候接力而行,有停顿者,弯弓搭箭,将哨箭射向天空,于是,呼啸破空的尖锐声响,在草原上此起彼伏,不时划破天空。

当此时,铁芒山上,默然沉睡般的萧万全猛的睁开了双眼,那是鹰一般的眼睛,里面闪烁的全是对猎物的渴望和即将战斗的激情,他将手一挥,令旗遥指北方,没有战鼓擂响,但三千铁骑却整齐划一,为其马首是瞻,像钢铁洪流般席卷着,轰隆隆下了铁芒山,向着北方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玉塔草原深处的玉塔集中,那座著名玉石白塔上,悄然站立着一个身穿华服,眺望远方的壮硕中年人。

他将粗壮灰白的马尾辫向后一摆,冷哼一声,对着跪拜在身后随从说道:“胡茬儿、迟碧烈、英击,你们三人是玉塔草原上闻名的勇士,但是好久都没有闻到猎物的味道了,带着咱们草原上的勇士去吧,把弓箭拉满弦,把弯刀擦的雪亮,不但要给我射中兔子,还要带回老虎,草原雪山上的真神将会用他的光辉照耀着你们!”

跪拜着的三人领命而起,这才显出他们的高大威猛强壮,都是到达后天巅峰体魄强健的武修者。单薄的衣衫根本遮挡不住具有爆炸感的块垒肌肉,三人异口同声道:“王爷放心,草原雄鹰不会放过身边的猎物!”

于是,一支两千余人的草原游骑兵背着羽箭,挎着弯刀,凭着优秀的战马和高超的骑术,从玉塔集蜂拥而出,像风暴般也朝着边境奔去。

天边的云彩像被夕阳烧成了火炭般,熏红了人脸。夕阳沉醉,却无法让亡命天涯的人沉浸其中。

一个皮肤已经变得黝黑少年,身着朴实的青衫,背着一个不大的灰布包袱,急匆匆的行走在离开樵家山,前往汜水关的路上。

由一个养尊处优,只知道自怜自叹,面白肉嫩的富家公子,变成一个背负血海深仇,清瘦黝黑的自立少年,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或者和时间的长短没有太大的关系,只需要生存环境的剧烈变化。

在恶劣的环境中,只有天生的强者才能生存,那些懦弱者都泯灭在残酷无情的动荡中,不再被人记起。

少年不认得路,只能一路打听,偶尔能碰到朴素的村民,他们许多甚至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村庄,所以也只能估么着大概的方向。

他埋怨着,怎么韩爷爷和月牙儿救下自己后把自己带到了那么远的地方,竟然没有人认识到汜水关的路。

就这样走了数天,直到看到了许多的帐篷和牛羊,看到了穿着羊皮袄,踏着牛皮靴的牧民,才知道自己走错了路,来到了西凉国的草原上。

途中他有意无意的往经过的山坡上,往路过的树桩上,往草丛里,往土堆旁挥洒着风云拳意,生生害怕那来之不易的感觉随风而逝。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拳意这种意境,在后天中段淬体期这样低级别的境界中,像雾像风又像梦般琢磨不透,樵家山山涧里体会到的那么一点个意思怎么就好像人间蒸发了般,那山坡还是那山坡,那树桩还是那树桩,那草丛还是那草丛,那土堆依然是那土堆。那拳上却没有了半分的拳意。

因为伤心失望不甘,聂云往那土堆上狠狠踹了几十脚,留下了不少鞋印,他气喘吁吁的望着自己的成果,心中很是气馁,于是自嘲道:没办法,本少爷到此一游!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土堆上的土,灰尘在风中扬起,向着他扑了过来,他赶紧侧过脸,但沙尘还是险些迷了他的眼。当他吐了吐嘴里的沙,睁开眼睛时,没能再看见那些鞋印,却看见了……人。

许多的人,带弯刀,背着弓箭,穿着皮衣软甲,骑着高头大马,看不清面部表情或者说没有面部表情的人。

这是一支军队。队伍不象天佑国铁骑那样整齐**,甚至有些松散,但每个人看着都让人感觉异常强悍,这样队形不注重形式,冲刺起来极快,收的拢,放的开,机动性极强,这也和他们自身性格特点有关。这当然是一支标准的草原骑兵队。

他看着这支军队朝着他冲了过来,心想:老天,这下可完了。于是他在惊恐之中下意识的稳住下盘,紧扎马步,提气,运拳,准备迎敌。虽然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用,显得异常徒劳。

然而,如果这支部队是冲着他而来的,那他的面子就太大了,可是他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他衣着普通,风尘仆仆,在众人眼里,这个懵懂少年不知道是哪里跑来逃难的乡下牙子。看他蜷缩在那里,想是被吓傻了吧!

无数铁骑策马而过,风沙再次迷了他的眼,他不停的拍打着脸上的沙尘,狼狈至极,耳朵里听到的只有万马奔腾嘶鸣和呼喝之声,偶尔还有几分草原人哈哈嘲笑之声。

好像过了许久,好像只是一会儿,聂云终于能再次看清楚眼前的景物,望着这支远离的骑兵队,心想:这应该是西凉国的骑兵,像是急匆匆的要去打仗。若果要打仗,恐怕最大的可能便是和天佑国开战吧。

聂云心里嘀咕着,再次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响动,是零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他蓦地生出警惕,猛地回头看去。

身后是碧绿的连天芳草,草地上有一匹马,一匹没有人骑的白马,一匹草原古道之上,西风之中,掉队没有人骑的年轻可怜的瘦白马。

也许它像聂云一样独自在草原上迷失游荡,看见了那么一大群自己的同类在奔驰,以为找到了同伴,所以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却原来并没有谁搭理它,所以它的骄傲全都掉落在了地上,它垂头丧气,顺便啃了几口青草排遣一下郁闷的心情。

当它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不免有些生气,也有些怯懦,于是停下脚步,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想告诉眼前这小屁孩儿,本大爷虽瘦,可也别挡着本大爷的路。

聂云看着瘦瘦的白马,心想:不知道哪位伟大的白痴先哲说的白马非马,还反复拿来书场考试命题,当真把他放在茫茫千里草原上,我看他骑还是不骑!

白马也是马呀!

多好的一匹瘦马呀!

于是他笑了起来,不是嘲笑,不是因为这畜生可怜的矜持,而是,自己实在是走的太累了,脚都不听使唤了。脚(怎)肿么了?脚真的肿了!

当你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我送你一匹马,一匹英俊的大白马。

聂云面对着苍天的恩赐,颇为感动,所以笑得很真诚,显得善意十足,眼中的马儿形象自然也变得高大起来。

他轻轻的走上前去,确保不会惊吓着这个有些呆傻的家伙,轻轻的捋了捋白马的鬃毛,表示了友好。

白马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嗤之以鼻的噗嗤了一下,看着这个可怜的白痴。

也许在孤独的草原上太久,又遇到了一个貌似孤独的人,白马瞬间生出无限的同情心,同是天涯沦落人和马,也许一起走才不会孤单。

白马没有表示拒绝,聂云高兴的用额头抵住白马的额头,在它耳边轻轻念道:“你就叫小白龙吧!”

于是,聂云上马,虽然没有缰绳和马鞍,但坐在马背上,微微有些肿胀的双腿终究还是舒服了许多,看着那些被踩踏的东倒西歪的杂草,还有那些还未完全消散的尘埃,心想:与其漫无目的地瞎走,不如远远跟着这支军队,也许便能到汜水关。

想到此法甚好,聂云两腿一蹬,小白龙顿时来了精神,竖蹄朝天,一阵长鸣,风似般冲向了渐落的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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