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重胤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在踏入江湖那一刻,一定要给自己起一个响亮的名号,就算不像父亲的名号“残月”那般文雅,但一定要霸气,比如“无敌**”“极品**”“绝世**”这一系列的。没想到迈进江湖的那一瞬间,迎接他的竟然会是“大金虫”这个名号。
他顿时就不想跟那个少女说话了。
金重胤闷着头往前走,少女追了上来,天真烂漫地问道:“你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嘛?干嘛动不动就生气?”
金重胤没好气地说道:“你昨晚抢了我的东西,我不追究你,你就快些走吧!别再来烦我了!”
少女气哼哼地说:“我好心来帮你,你却不领情,我真是看错了人!”
金重胤问道:“你不是跟你爹一起抢我的吗?”
少女冷笑道:“我跟你说两点,第一,那人根本不是我爹;第二,是他要抢你的,我只不过……只不过不得已帮了他一下而已。”
金重胤一下子忘了生气,好奇地问:“你们不是父女?”
少女有些伤感地说:“我亲爹早就死了,我是被他收养的,这些年过了些什么日子,我都不愿再想。”
“如果你是被他收养的,他怎么会待你不好?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何又要收养你呢?”家中的望月姐是被父母收养的,被父母宠到天上去;父亲也是被梁家收养的,他们彼此情深义重,比亲生的还要亲上几分。所以金重胤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同样是被收养的,少女怎么就过得那么悲惨?
听到金重胤的疑问,少女又冷笑道:“我们穷人的烦恼,岂是你这个公子哥能明白的?他收养我,无非是想找个人伺候他,过不下去的时候,有好几次他都想把我卖到青楼去,或者卖给一些有钱的老头做小妾。若我不是有些拳脚功夫,早就被他卖了。昨晚他抢了你的财物,便想一个人独吞,我气不过,趁他不注意将他打晕了,才跑回来找你。”
金重胤听得入了神,他想不出人间竟然还有这等悲惨的事情,不禁为刚才的态度后悔起来。他真诚地说道:“是我误会你了,你帮我找回了东西,我得好好谢谢你。”
少女立刻笑靥如花:“那我以后可以跟着你吗?”
“不行,我要去天山找雪蟾。天山一向难闯,你跟着我去会有危险的。”
少女背着手,鼓着腮帮子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天山,我还知道,你是要去救你爹的!”
金重胤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谁都没有告诉!”
少女嘻嘻一笑,说道:“你别紧张,昨晚你被迷晕的时候,我给你盖了床被子。听见你在说梦话,什么‘爹,别死,我去找雪蟾救你!’”
金重胤被她说中了心思,便说道:“你猜中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确实是要去救我爹。此去凶险,不能带上你。”
少女又伤感地说:“我亲爹死的时候我还小,我做梦都想找灵丹妙药给他治病,可惜我还没长大,他就死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不可以……”
金重胤最见不得女孩子流眼泪,他忙不迭地点头:“那好,正好咱俩在路上有个伴,不过到了危险的地方,你就不要去了。”
少女顺从地点点头,说道:“好。”
金重胤笑开了花,问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绞着辫子,面露难色:“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丫头。”
金重胤皱起了眉头:“丫头算什么名字?你身姿曼妙,不如就叫你‘小曼’吧!”
少女知道金重胤是在夸自己,刹那间羞红了脸,便扭动着向前跑去。金重胤却只道她喜欢,又高喊了一声:“那我就叫你小曼了!”
二人嬉笑了一会儿,小曼看着金重胤的背影,嘻嘻笑道:“这个傻瓜真是好骗!”
这一路上有了小曼的陪伴,金重胤心情舒畅了很多,小曼坚持叫他“大金虫”,倒隐瞒了他的身世。小曼问起他爹的病情,他极不自然地含糊其辞,只说他爹年轻的时候受了重伤,落下了极为严重的肺病,现在治疗肺疾的药都快用遍了,也不见得好转,唯有天山雪蟾可以一试了。
小曼聪明伶俐,知道金重胤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在天黑十分,二人路过富川,金重胤有意从梁家旧宅路过,那里被朝廷保护得很好,即使空了很多年,外面依然有士兵把守。金重胤看着父亲、祖母曾经生活的地方,一时间感慨万千,引得小曼一阵困惑。
另外,富川的黄文远老先生也早已年过古稀,从知县的位子上撤了下来。按照他的才能,他完全可以再往州郡上升官,但他安于天命,就算升不了官,也勤勉清廉,将富川县治理得十分好。他退下来之后,便被三叔、三婶接去了余海镇,早已离开了富川。因此,虽说富川县对梁家、金家都意义非凡,但金重胤已经没有要拜访的旧人了。
既然如此,他就跟小曼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再继续向北走。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金重胤见小曼衣衫单薄,便给她买了一件天蓝色的披风。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衣服本应该量好身材再做,可眼下急着赶路,只能将就一下了。”
小曼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衣服,更何况这披风的内里是用上好的狐狸毛做的,外面则是柔滑至极的绸缎,不知道金重胤花了多少钱。她捧着衣服,心道他真是个傻瓜,但又感动到难以难以言喻。
“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小曼憋了半天,才愣愣地问道。
“哪里哪里……你都这样义无反顾地陪我冒险了,我也没什么能做的……”
小曼刚要脱口而出“我才不是陪你去冒险”,但却硬生生咽了下去。仔细地穿上衣服,转了一个圈,问道:“我好看吗?”
金重胤咧开嘴笑了:“像仙女一样好看!”
小曼又红了脸,抢先跑开了。二人在富川城里搞到两匹马,这样跑起来就更快了。深秋时节,郊外的官道上也没多少行人,林子里就更没有了。二人正在策马前行,林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窣之声,紧接着,一只体型健硕的熊大摇大摆地冲了出来。小曼大吃一惊,可马比她惊得还要厉害,它一见大黑熊,立刻翘起前蹄,小曼惨叫一声跌落下马。
黑熊嗅到了猎物的气息,更加兴奋地跑了过来。金重胤急忙勒住马,却见一支箭射到了黑熊的屁股上,它痛苦而又愤怒地咆哮着,向后面看去。
金重胤顾不上那么多了,想潇洒地跳下马,没想到被马镫一绊,愣是狼狈地摔倒在了树丛里。秋天的枯树枝都冻得硬邦邦的,金重胤心想,幸亏自己闭着眼,要不眼就被戳瞎了。
此情此景也无法帅气地英雄救美了,金重胤只能爬到小曼身边。幸好小曼只是手擦破了皮,没有其他伤痕。金重胤将她扶了起来,想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他一抬头,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向他走来,离他们有十步远。
“油泼面?”金重胤喃喃道。
那青年背着一把弓,走过黑熊身边,甚至还嘲弄般地踹了它一脚。他看起来游刃有余,一直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他就站在黑熊身边,颇为轻松地说道:“兄弟不必害怕,瞧好喽,看我如何收拾这只熊瞎子!”
小曼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可那青年却不紧不慢地挽起了袖子,还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用力揉搓起来。他想了想,将背上的弓摘下来丢给金重胤,然后斜着眼睛,用尽量风轻云淡地语气说道:“既然要跟它近战,那弓箭便多余了,兄弟帮我收着。”
金重胤也急了,大喊道:“当心,黑熊站起来了!”
那人又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甚至悠闲地伸出右手的食指,跟脑袋一起有滋有味地摇晃了几下,仿佛在说——不必挂怀,在我面前,这只熊瞎子的战斗力完全是渣渣。
青年做完手势,便轻松地转过身。可他的瞳孔在瞬间扩大了五倍,脚一滑便摔倒在地上,无论怎样挣扎也站不起来,第一次知道被吓到腿软是什么感觉。那只黑熊屁股上插着一支白羽箭,体型仿佛比刚才又大了一圈,他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地上都会出现一个坑,林间的树叶便会落下一些来,天地万物都能感受到他的杀气和怒气。
小曼害怕地往金重胤身边靠了靠,问道:“大金虫,你武功怎么样?”
金重胤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熊,咽了口唾沫,如实答道:“不怎么样。”
小曼瞬间拿定主意,扯着金重胤的袖子,坚定地说:“跑吧!”
金重胤摇了摇头:“不行,刚才那位兄弟救了咱俩,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说话间,那黑熊一声咆哮,金重胤和小曼都是一阵哆嗦。不知怎的,金重胤想起了在林间咆哮的风伯伯,他的模样像极了眼前的黑熊。
黑熊伸出肥大的手掌,想一掌拍死青年。而那青年侥幸躲了过去,并在生死关头爬了起来,哭嚎着向金重胤二人冲了过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