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先很快就从周砚山嘴里知道了罗敷要罢免他的事,他没病,就是为了能够让周砚山接近皇帝显得无可替代所以才每天服用相克的草药装病骗太医,可现在病装着装着连官儿都快装没了,这亏本买卖他可不愿意做。
“当初我答应你们只是因为我女儿在你们手里,你们也答应不会伤害她,可现在女儿我见不到,还要被罢免!我不干了!你们把女儿还给我!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这就去殿下跟国公面前揭发你们!”
周砚山劝他冷静:“李卜一直在调查我,现在连殿下也不相信我,情况确实很棘手,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你去揭发我,殿下跟国公就能容忍你背叛他们的事实了?到时候不止你,你这一家九族都活不下去。”
张瑞先背着手来回踱步叹气:“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当初说好的只是想进翰林院,想往上爬,可如今......你跟我说实话,周敏是不是你杀的?”
事到如今,周砚山也不瞒他了,竟就这么承认了:“是我杀得,她不听话,就该死,张大人要是也不听话的话,不止你,你女儿的下场也会跟她一样。”
张瑞先活了一把年纪,他自己的性命不重要,但是女儿的性命他不能不在乎,听见说周敏是他杀得,当即变了脸色:“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周砚山敷衍着应了句,撑着下巴思索着,要是张瑞先现在病好了,那不就证明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们在演戏了?岂不就暴露了?
但是继续病下去,张瑞先这个翰林院大学士就一定会被罢免。
罗敷留给他的是个死局,看来自己这段时间不管怎么努力,都还是没能让她成功信任自己。
他看了眼张瑞先,说自己会想办法的,然后在府里一位小厮的相送下,光明正大离开了张府。
夜深人静。
罗敷洗漱过后望着内殿床上坐着的李卜,轻声叹气:“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
“回哪儿去?”他拍拍身侧的位置让她过来:“我们现在是夫妻,你见过哪对夫妻还分床睡的?”
“是夫妻,可又不是寻常夫妻。”
她慢吞吞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李卜搬着她的脚放在自己怀里,大氅往她肩上一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下巴蹭蹭她发顶,发出满足的一声长叹。
“李卜......”罗敷靠在他怀里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忽然问他:“一辈子且长着呢,你总对着我一个人,时间长了不会觉得腻烦吗?”
李卜指尖摩挲着她脸颊:“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他语气听着有些不高兴:“一辈子再长,我对你也不会腻烦,现在看起来没够,以后也不会够。”
“那大概是我们还没有真正平定下来吧,你看寻常人家,最盼望柴米油盐,也最怕柴米油盐,人都是一样的,一旦日子过好了,心就野了,平平淡淡的日子乏味,就会想找点儿新鲜的乐子来调剂调剂。”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些丧气话?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娶着你,要是爱着爱着忽然就变心了,那多亏啊,非得这一辈子都纠缠不清才对得起我之前付出的那一切。”
他抬起罗敷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下,吻完蹙起眉:“怎么有股药味儿?”
“刚喝了安神汤,里面有几味药材。”
“是药三分毒,那安神汤还是少喝点儿吧。”
“没事,太医都说没事的,别瞎担心。”
“还是睡不着?”
罗敷点点头。
李卜闻言,忽的站起来,把她平放在床上,落下两侧床账:“累了就睡着了。”
说完脱了外衣扔出账外,趴在罗敷肚子上听了会儿,期待的看着她:“明天找个太医过来看看,也该有了。”
罗敷坐起来看着他:“你喜欢孩子?”
“有了孩子能不喜欢吗?看着那小鬼头一点一点长大成人,想来应该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是啊,他这个年纪也该有个孩子了,人家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也难怪从古月那次过后他就一直问她有没有。
罗敷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想的很出神,最后还是李卜把她的魂儿叫回来,问她发什么呆。
她道:“那要是我生不了呢?”悦电子书
李卜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生不了?”
“我说,如果我不能生孩子呢?”
李卜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病了没告诉我?我就听你今天说话不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去叫太医。”
他光脚下床就要出去叫人。罗敷从身后抱住他又把他拉回来:“你急什么?我没病,这不就跟你打个比方吗?我见过我母后生罗珺时候的样子,真跟鬼门关里走一样,差点儿一条命都没了,到现在身上还有生孩子时候落下的病根儿,也见过母后孕期难受的样子,吃不下睡不着,坐不舒服,躺也不舒服,我刚刚那么说就是害怕,我......不想生。”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罗敷脸贴在他后背,点点头。
李卜长长松了口气,转过身:“肚子长在你身上,你不想生,我也不能逼你,我也舍不得你受苦,万一真的出个什么......算了算了,这事儿以后咱俩谁都不许提,不要就不要了。”
他这么看得开,罗敷反而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了:“你真的不要了?你是你们家唯一的香火,没有孩子香火就断了,而且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那我也不能拿你的命去换一个孩子啊!”他弯腰与她鼻尖相蹭:“香火断就断了吧,反正我也早不知道我爹娘是谁了。”
罗敷又沉默下来。
李卜问她在想什么,她淡淡笑道:“随缘吧,要是真的有了,也由不得我们不要了。”
晚上李卜从梦中惊醒,他做了个不那么好的梦,梦见了罗敷,那种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即便罗敷就躺在他怀里,可他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因李卜在裕华宫内留宿的次数多了,官服和常穿的衣服都留在了裕华宫,素婉进去服侍罗敷梳洗的时候,李卜已经穿戴整齐,洗漱过准备去承乾殿了。
素婉起先觉得不合规矩,但后来一想,这两个人都成婚了,成了婚的人分居两处才不合规矩,况且规矩如何还不是全凭他们怎么定,于是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李卜去承乾殿的路上还在回想自己昨晚的那个梦,越想越不安,连迎面走来的白廉都忽视了。
白廉同他打招呼吃了个瘪,三步并两步追上去:“出事了!”
李卜听后又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出什么事了?”
“张瑞先昨夜突发旧疾,死了。”
张瑞先病的这些日子,在朝中的存在感已经大不如前,不少人听说这个消息都没觉得有多意外,他一病就是这么久,朝中早就有关于他病重,不过多久就会不治身亡的传闻了,如今人真的死了,多数人也就惋惜的议论两句,没有一个深究当中原因的。
昨天才跟周砚山说要罢免张瑞先,结果今天张瑞先就死了。
这两件事发生的也太凑巧了,实在很难不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罗敷对张瑞先的死也觉得意外,一面吩咐素婉去查查人的死因跟他死前都见过什么人,一面揪出周砚山问:“昨日本宫让你去告诉张瑞先本宫要择贤另立的事,你可告诉过他了?”
周砚山顿了顿道:“臣昨日去见过张大人,但是臣昨日去的时候张大人还好好儿的,还跟臣说愿意接受殿下的一切安排,臣也是今早来的时候才听说这件事。”
他一脸难言的悲伤,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李卜站出来:“张瑞先的死先放一放,翰林院大学士的位置空出来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出一个能替代他的人。”
有几个人站出来附和,列出了几个人选供罗敷挑选,罗敷一看那折子上,除却几个老臣,居然还出现了周砚山的名字。
罗敷把折子让人转呈给李卜,抄着手,自幕帘后走出来:“前面几个本宫都能理解,可周砚山......是谁提的?”
周砚山一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上面的样子,惶恐跪下道:“臣才疏学浅,万万担待不起!”
“担待不起?”罗敷抬抬手让他起来:“周少学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翰林院......不,不止在翰林院,就是这满朝文武,见着你有几个不夸的?况且周少学又是张瑞先一手提拔上来的,按理说坐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周砚山连声推辞:“殿下抬爱,只是臣还年轻,论资历,远远不够,还请殿下另立贤能。”
罗敷问两侧大臣:“诸卿还有什么意见和人选?”
四周寂寂无人出声。
众人又都下意识看向李卜。
李卜合上折子,一言下了定论:“那不如就由翰林院掌院赵大人辛苦些,兼带大学士一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