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在成东一座已经废弃了的城隍庙那儿抓到的,是有百姓主动供出线索,说城隍庙那儿有人鬼鬼祟祟,宋郸赶到的时候凶手正在休息,跑了一天一夜,能不累吗?结果刚休息下来,就被宋郸带人抓个正着。
宋郸从他怀里搜出了周敏的画像,被抓回刑部之后见到周砚山,往他脸上呸了一口,恨声道:“老子当初怎么就把你忘了!狗官!”
李卜故意诈周砚山,问他这个是不是凶手,周砚山清醒多了,就没上当,说不知道:“我没看清他的脸,不能确定他就是凶手。”
李卜弯唇笑了下:“是吗?”然后对刑部尚书道:“既然真的凶手已经抓到了,那就把周少学放了吧,周少学,本官也是为了审案,对你下手重了些,你可千万别记恨本官啊!”
周砚山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被放下来之后对着他深深一拜道:“国公也是为了真相,下官能理解,又怎么会怪怨国公呢?”
“那就好。”李卜挥挥手,叫两个人把周砚山抬出去:“带周少学去看大夫吧,这一身血的,看着多狰狞。”
周砚山被人架出去,出去的时候见到牢房门外站着的罗敷,他又忙跪下行礼,欲语泪先流,看起来难过极了:“殿下......臣有罪!”
罗敷勉强装出一脸平静来,问他:“周山学受苦了,快起来吧,你何罪之有?”
“臣当时跟周小姐在一起,但......但却没有保护好周小姐,请殿下降罪!”
“瞧你这话说的,那么多人都没能拦住一个杀手行凶,周少学又不会功夫,还受了重伤,当然拦不住凶手了,不怪你,你尽力了,伤的这么重,快回去疗伤吧。”
周砚山确定李卜是没有绝对相信他的,但罗敷他不大确定。
他知道有人在查他,也知道查他的人是李卜,李卜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他,但他在罗敷心中的印象应该还算可以,或许罗敷也在怀疑他,但根据长公主的性子,没有证据就不会那么针对他,而李卜又听罗敷的......
周砚山心里兀自盘算着,只要能打消罗敷对他的疑虑,他在朝堂上就还能站稳脚跟。
但现在不是时候。
罗敷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手在袖子里握紧,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周砚山,你最好把尾巴藏好了。”
那个被抓回来的刺客顶了所有的罪之后,不待被审就在牢中自尽了,他这一死,就连为什么杀周敏这样能让他露出马脚的问题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了。
而周逊直到周敏安葬那日也还是相信周砚山是清白的。
翰林院同僚也都觉得周砚山分明也是受害者,却被当做凶手拷问,还平白无故多了那么多伤很冤枉,他负伤怠工的这段时间纷纷前去探望,不知分寸的甚至暗地里说罗敷跟李卜不分青红皂白。
但都被周砚山玩笑似的警告了回去:“长公主跟国公也是按规矩办事,那种情况下,我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人,也的确是我没有保护好周小姐,受的那些刑,就当是我为周小姐赔罪了吧?”
说罢还露出一副悲伤悔恼的表情来。
罗敷听了来人叙述,扯了扯嘴角:“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臣所转述,一字不差!”
通风报信的人是翰林院里的一个书修,叫杜长安,周砚山那一套的确很能拉拢人心,但对于杜长安这种打小就生活在甜言蜜语里的人来说就没多大用处了。
杜长安他爹是京城有名的茶商,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全家人宝贝疙瘩似的把他疼大了,本指望他能继承家业,结果他拍拍屁股去当官儿了。
可饶是如此,他爹也没有说什么,他爹还能再撑个十来年,就盼着他这十来年仕途受阻后,兴许能回心转意回来继承家业。
杜长安是翰林院里难得的明白人,翰林院一群书生文人,平日说话就都文绉绉的,很多都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周砚山深知他们每个人的背景,根据每个人的经历性格对症下药,收买人心速度之快令人不得不佩服。
可这一招对杜长安没用,他没吃过苦,一辈子活到现在顺顺当当,有交心的知己,有懂他的爹娘,这就让周砚山没有空子可钻,这也让杜长安成了在翰林院里跟周砚山关系最“客气”的人。
后来周敏死了,杜长安给折子分门别类拿去入档的时候看了眼刑部尚书关于周敏之死呈上来的卷宗详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越觉得周砚山有问题。
其他人都对周砚山有种先入为主的好感,这种好感会让人主动忽略信息中对他不利的那部分,但杜长安对周砚山可没有好感,自打看完卷宗,他就越来越觉得周砚山这个人虚伪了。
后来罗敷来过翰林院,说是随处看看,但所问所查都是针对周砚山的,杜长安也就是那时候成了罗敷在翰林院的一双眼睛。
罗敷用了杯茶,又问杜长安:“大学士张瑞先养病养了这么久,该好了吧?”
杜长安道:“张大人偶尔会来翰林院,但待不了多久就走了,每次来都会找周砚山,说是谈些关于给陛下授课的问题,臣看着张大人红光满面,想来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罗敷哼声冷笑:“好的差不多了怎么太医每回去看都说毫无起色呢?”
杜长安说不知道,心里也奇怪,张瑞先此前身体一直很好,从没听说有过什么旧疾,忽然病倒,确实挺让人怀疑的。
“素婉,你去让人给张瑞先传个信儿,就说......”她点点脑袋思忖片刻道:“就说本宫惜他身有疾却久不能痊愈,不忍他再劳碌,打今儿起,就让他在府里好生修养吧,至于大学士的位置,他既有心无力,那本宫只能择贤来替他了,让他抽时间去翰林院交接一下事务,到了年纪就回去养老吧。”巴山书院
素婉道是,立马让人去传话。
杜长安不知在想什么,犹豫片刻又道:“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周砚山此人不管有什么问题,殿下既然已经怀疑他了,再让他留下教导陛下是不是......不大合适?”
“本宫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周砚山只是钓鱼用的诱饵,他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本宫想要的是一网打尽,现在换了他只会打草惊蛇,一同教导陛下的不是还有个孙少学吗?陛下现在只需识字,其他的自然用不上他。”
杜长安道是,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这才离开。
周砚山现在照常给皇帝授课,周敏的死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罗敷有时得空会在一旁旁听,他这个人是有些本事在的,罗珺学的很快,更难得的是还都能记住。
天已入冬,素婉拿了件大氅来给罗敷盖腿。
孙少学正在教罗珺拿笔,周砚山得了空去倒了杯热茶给罗敷:“殿下,喝杯水暖暖身子吧。”
怎么听怎么有种他才是这儿的主人的意思。
罗敷没有接:“本宫不渴。”
“不是要渴了才喝,殿下身子不好,常喝热水有好处。”
罗敷看都不看他一眼:“谁跟你说本宫身子不好的?”
周砚山道:“臣看得出来。”
罗敷嗤笑:“你不过就见本宫咳嗽过一次,就能以此断定本宫身体不好,做少学太屈才了,不如调你去太医院?”
周砚山退后认错:“臣知罪!”
罗敷咄咄逼人:“你有什么罪?”
“臣知道,殿下还在为周小姐的事怨恨臣,殿下若是觉得不开心,臣愿意领罚,别无二话!”
孙少学一旁看了,心里直叹,原来不喜欢一个人也是错,长公主嘴上不说什么,可实际还是处处刁难,周少学太难了!
罗敷尤其听不得他提周敏:“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本宫不想再提。”
周砚山再一次把杯子递过去:“殿下请用茶。”
身后忽的灌进来一股风,李卜掀帘进来,拿走周砚山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殿下不能喝浓茶,周少学这么关心殿下,却连这个都不知道?”
周砚山比直起身,又拜了下去:“下官见过国公爷。”
李卜没搭理她,捞着罗敷的胳膊把她拉起来:“方才去裕华宫没见着你人,怎么跑这儿来了?拟定接替张瑞先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咱们回裕华宫商量。”
罗敷起身跟李卜一起离开。
周砚山愣了愣,转过身问:“殿下要罢免张大人?”
罗敷说:“是啊。”
李卜顺着话茬接了句:“他总称病,大学士的位置又不是他祖传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下面的人看了也着急,反正他也到年纪了,还不如退位让贤。”
罗敷又道:“周少学是张瑞先一手提拔,这件事本宫还没跟他说,不如就由你代为传话吧。”
说罢两人一起离开,周砚山顿在原地,一时怔怔不知作何想法。
李卜看她出来时光着脖子,就把自己的围脖摘下来给她戴上,又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袖子里焐着:“昨儿个审了张瑞先家的一个小厮,说张瑞先一直在偷偷服药。”
“装病的药?”
李卜在她鼻尖一点:“聪明。”呼出一口白气,又说:“张瑞先的女儿有近半年没有人见过她了,说是生病回老家修养了,我叫人去查了,老家压根儿没人回去。”
冬天的风刮起来像刀子,罗敷往李卜怀里躲了躲,笑道:“那就清楚了,张瑞先的女儿大概是被人绑架了,有人让他故意装病无法给罗珺授课,只能替换周砚山来,而这一切显然不是周砚山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