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乐声凑起,静云挽着书言,从左侧的小门步出。男才女貌,一出来,就吸引了大批记者,闪光灯不断开启。这一场公开的订婚宴,如今倒是更像是一种宣示,告诉诸人,张家如今的显赫地位,已是独一无二的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静云并未有烫头发,只是把长发盘成一个简单的矮髻。书言一早就派人送来的几件礼服,她只挑了一件长及脚背的旧式赭色旗袍。莹白的耳垂上干干净净,楞是什么都没戴。在书言看来,她的脸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栀子花,额角的鬓发摇曳,就是风中的花蕊。
“今日的场合,你若是不喜欢,一会敬酒以后,尽可以去后花园透口气,前头自有我来对付。”书言贴近了静云耳畔,轻声说道。
静云望着不远处的母亲:“无碍的,我总是可以配合你的……恰到好处……我想我做得到。”
书言笑着朝记者那边扬起了手:“如此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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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懋饭店外,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这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湛蓝的天空,十分晴朗。只听着“吱溜”一声划过天际,在礼堂的诸人,不约而同听见了“砰”的一声巨响。
“日本人来啦!”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礼堂登时乱作了一团。
炸弹在空中爆炸的弹片四处散开,空袭的杀伤性比地面的进攻更为猛烈。爆炸的那一刹那,在饭店门口的几辆电车,公车、乃至私人小汽车皆被炸弹炸的灰飞烟灭,亦或者起火后引爆。现场血肉模糊,哭喊声凄然。
静云感到了一丝丝的惊恐,逆着人流,朝母亲与芷溪所在的方向而去。窗外又是“砰”的一声,又一枚炸弹落下,礼堂的玻璃被震得碎了一地。
“裴静云!你疯了么!你还要不要命了!”书言拨开了一拨又一拨逃散的人群,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静云的身影。
“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活着又能怎样!”静云的口气带着些许怆意。
书言一把扯过静云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跟紧了!”
静云心下是彻底的乱了,就在刚才,原本在柱子旁对着她微微笑着的母亲已然不见了。脚下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踩踏,她简直没法呼吸,没法思考了,心下一遍遍地唤着母亲,眼角早已通红。
只听着“轰”的一巨声,礼堂的内墙赫然塌了一个大窟窿,柱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要西啊!砸死人了!”
“喔唷!你看,那个是不是裴家姆妈?”
不知是谁在那里嚷嚷了几句,静云一下就愣住了,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一双腿也不似自个的了,竟然一点知觉也没有了。她来到那根柱子前,忽然跪在地上,而后疯了一样地徒手扒着残砖断屑,口中喃喃着:“姆妈……姆妈……”
书言脱下了西装外套,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得一道帮着静云狠命挖着,即便手里扎进了玻璃碎片,也浑然不觉一样,手总是停不下来。他心下觉得自己也有些疯狂,可是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也太过深刻,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在痛苦的边缘挣扎着。
挖了许久,陡然间,好似挖到了一具尸体。静云停了手,一双眸中尽是水雾,伸出的手,直直的悬在了半空,胸口一阵阵抽搐着。她分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面色早已枯槁,呐呐地张了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