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慢慢驶进了宝隆路,周围两排茂密的法国梧桐,似乎能将这里头的宅子深深掩埋起来。
不远处有一处两层洋楼,四周围着白十字的栏杆,栏杆里头是一排修剪齐整的松柏幼苗。松柏后头,种满了错落有致的英国大马士革玫瑰。
鲜红的玫瑰有如这阴影中的一团火,烧的裴静云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司机望着后视镜关切道:“裴小姐,需要停车么?”
静云坐在汽车后座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碍的,吴叔,继续走吧,我想早点到墓园。”
吴叔笑笑:“前头这座大宅,可是咱们沪上有名的大帅别馆呢。可是几年前张大帅从一个旗人手里买的,说起来,那旗人还算是慈禧老佛爷的侄子呢。可是倒霉,住了这宅子不到一年,手头就破产了,可不是只得卖了大宅子来抵债。”
“哦。”静云淡淡应了一声,似是无心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子拐了个弯,迅速驶离了宝隆路,静云这才略舒了一口气。
这是一处以法国伯爵名字命名的墓园,深处法租界的中心地带,却隐秘在一座小坡上,闹中取静。入口是一个十字架,这是一个天主教的墓地,安眠在这里的人,除了是天主教徒以外,非富即贵。
裴静云在墓园外下了车,吴叔就在外头静候着。
一束今晨新摘的白玉兰,一瓶瑞士拉沃庄园的葡萄酒,静云的裙摆随着石阶拾级而上。
墓碑都是用进口的大理石铸造而成,显得庄严而肃穆。静云踩着高跟鞋,已是来到了较高的层级,右手处看去,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女士相片映入眼帘。
裴静云就坐在墓碑前,轻轻地喘了一声气,转身望了身后的墓碑。
墓碑上用楷体镌刻着“裴尚贤”三个字,静云伸手轻抚刻得深深浅浅的字痕,笑道:“母亲,我回来了。”
熟练地拉开酒瓶塞子,在杯口上方缓缓倒入葡萄酒。约莫三分之一处,静云停了手,将酒杯摆到台面上,“喏,您老人家没尝过的红葡萄酒。够意思吧,这头一杯,就只让您喝呢。”
远处的钟楼钟声敲起,一遍遍地回荡在黄浦江畔。静云好似又看到了幼年时,缠绕在母亲膝下,闹着要母亲讲故事的光景,一时又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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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飞路937号,光明照相馆前,静云禁不住留住步子,出神地望着挂在橱窗上的一张相片。
相片的左面,立着一名鼻梁高挺,眉似墨化的英俊男子。只见着他身着戎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他身旁,立着一位着典雅法国婚纱的女子,似笑非笑地靠在男子肩头。
“诶哟,这不是裴小姐嘛,好久不见了哟。”
此时从屋子里出来一个高鼻深目的俄国人,正准备摆弄橱窗,一眼就看到了在此伫立的裴静云。
静云笑笑:“好久不见,你的中国话,倒是说得更地道了。”
俄国人操起一口沪腔道:“一般,伐是老好。”
静云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石英表,微微笑道:“我还有个约会,先行一步,改明儿有空了再来拜访。”
望着静云远去的身影,俄国人一时自言自语道:“怎么今儿个没见少帅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