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除了林悠和谢子衿,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声,而林悠白了谢子衿一眼,弱弱地反驳了一句,“我又不是大黄。”
叶文文给她盛满一碗汤,叹了口气说,“是挺好养,但是也架不住饭量大啊。”
林悠脸红了一下,看见自己老爸又倒满一杯酒,推到了江叔叔面前,眼睛中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她有一种直觉,爸爸肯定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自己,她正想起身问一问,却被谢子衿拉住,后者对她眨了眨眼。
这顿饭,林悠吃得并没有往常那么开心。爸爸虽然回来了,但他有事情没有说。都不用多猜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谢子衿把她拉到院子里透气,坐在树下透过树叶的缝隙看月亮。
“林小悠,你看透过树叶看月亮,你把眼睛眯起来就能看见星星。”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林悠搬了小板凳坐在他身边,认真地问,“你刚刚干嘛拦着我,我觉得我爸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
“大人有大人的打算,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是为我们好。”
林悠不以为意,“可是一家人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而且我都十八岁了,有什么事情我不能知道?”
说到这,林悠突然沉默了,瞪大眼睛小声说:“我,我爸妈不会要离婚吧?我看好多新闻上都说,大人怕影响孩子高考,所以都等到高考以后才离婚,每年高考后就是离婚高峰期啊!”
有时候谢子衿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林悠的智商,这也亏她想得出来。
为了打住她这不找边际地胡思乱想,谢子衿才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我今天不小心听见林叔叔和江叔叔说话了,林叔叔因为这次受伤退伍了,心里不好受。”
退伍。
这两个字对于林大国来说太沉重了,他在部队待了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而且对于他这样的军人来说,退伍就意味着“报废”。
林悠听到说自己老爸退伍,反而开心起来。
“我妈经常抱怨我爸忙,总是没空陪她。我一直都不想考其他城市的大学就是怕我走了以后,我妈就更孤独了。现在我爸退伍,反而可以安定下来好好陪陪我妈。”
虽然她知道自己看爸对于军人这个身份看得有多重,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这辈子都舍不得放下的东西。
谢子衿回头看了看客厅里还在喝酒的两个大男人,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一幕矫情,反而有种英雄要隐居山林的潇洒感觉。
“叔叔阿姨都很爱你,他们不想告诉你免得你难过,现在看来倒是有点多余。不过你现在考虑事情都已经考虑得很长远了,我相信这是他们想看到的。”
林悠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似的,转而问起谢子衿另外一件事。
“数学课本56页,最后一道大题是怎么解的?”
“啊?”谢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好好聊着聊着突然聊到数学题了?这转换话题的速度啊也太快了吧。
“谢子衿,做一个优秀的人太累了,我陪你吧。”
望着林悠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眼睛,谢子衿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一直不希望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到了,还好他的林小悠已经做好准备成长。
第二天,江叔叔早早辞行,林悠在二楼窗户边站了很久,看见爸爸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不自然地揉了揉眼睛。
有时候,人在现实面前才会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地无能为力。
她翻开英语词典,听着收音机里清晰流利的英语对话,一边勾下了今天要背下来的语法。
床头时钟显示,六点整。以前的这个时候林悠估计还在梦里和周公斗地主呢。
“老林,你说咱姑娘是不是魔怔了?”叶文文听着楼上的动静,满心的担忧。
林大国也皱了皱眉,虽然他对这个女儿不是很了解,但她不是这么勤快努力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快高考了?你给孩子定目标给她压力了?”
“悠悠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叶文文白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觉得事情不太对,“我能给她什么压力?我可从来没指望悠悠做人中龙凤,她能快快乐乐就行了。”
两个人又嘀咕了两句,始终没有得出结论。林大国以前的确对林悠比较严厉,但自从上次吵架之后,他倒是看开了很多。
无论怎么说,林悠突然之间知道发奋图强,努力学习了,总归是件好事。
叶文文突然想起什么,把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扔给林大国,“我出去给悠悠买点补身子的,这么下去她这身体多吃亏啊,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耽搁了。”
说着说着,她又折返回来,嘴里念叨着:“不行,还有子衿那孩子,聪明的孩子费脑,家里的核桃估计不够了,我得多带点钱才行。”
林大国坐在轮椅上,看着她晃来晃去的身影简直哭笑不得。
叶文文出去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家,他看得心里五味杂陈。
院子里那棵桑葚树什么时候不见了?以前林悠最爱的秋千也没了;上次在家过年时贴的窗花倒是还在,只可惜已经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了,只剩下几张发黄的纸片飘着。
大黄就躺在树下的狗窝里,慵懒地舔了舔爪子又耷拉下脑袋。他转动轮椅靠近,大黄也只是抬了抬眼睛,动都没有动一下。
算起来这狗也养了十来年了,按照狗狗的寿命来算,它现在已经是一个很长寿的狗了。
“大黄,来来来!”
他伸手去逗它,大黄也不动,只是摇了摇尾巴。
林大国在心里叹气,原来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也不止自己一个人老了。
“老了就老了吧,等腿好了再给悠悠扎个秋千。”他自言自语着,转着轮椅四处晃悠。
林悠背着书包下楼,刚好听见这句话,心里突然难受的很。
“爸,秋千就别扎了,等你腿好了,你陪我去爬山吧。我听同学说,就春天里头,北边的山上的桃花成片成片的,可好看了!”
林大国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那时候腿也差不多了,笑着说:“你妈在家没带你去?”
“我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出去都惦记着家里。门有没有关啊?窗户关好了吗?煤气灶关严实了吗?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
“哈哈哈!你妈就是这样,这是顾家,你懂什么?”
林悠故作生气,撇了撇嘴说:“我妈就是太顾家了。行了,我上学去了,您没事别老琢磨秋千,您替我想想过几个月该报哪个大学吧。”
她起身刚走出大门,谢子衿也恰好出现在门口。依然是那副阳光灿烂的样子。
“叔叔早!”
“子衿啊,又来接悠悠,晚上回家吃饭啊,你阿姨出门买菜去了。”
“哎!好!”
谢子衿一口答应,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林悠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恶狠狠地说:“谢子衿,你都不知道客气一下吗?”
单车被踩得飞快,这条路谢子衿闭着眼睛都能骑完,一路上还能避开各种坑洼,免得身后的人又要抱怨。
“我说林小悠,你是忘了头几天在我家蹭饭的事情了吧?你也忘了您吃的一碗又一碗的酒酿丸子了吧?”
“我……”林悠无言以对,只能从包里翻出课本,开始认真学习。
林悠很少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时候,谢子衿觉得这不太像她。
“林小悠,你现在都这么努力了吗?怎么?是不是害怕我考上别的大学,把你一个人扔进蓝翔啊?”
身后的人依然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看书。谢子衿讨了个没趣,却依然不肯死心。
因为在上学的路上斗嘴,已经成了他们俩每天的必要流程了,今天一反常态的安静倒是让谢子衿有点不习惯。
“你这么努力,是想好了考哪个大学了吧?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本来也就是谢子衿一句无意的玩笑话,可林悠合上书很认真地说:“想好了。”
“什么!”
谢子衿猛然刹车,不敢相信。“林小悠,你都想好了!?哪个大学?怎么不告诉我?”
看着谢子衿这么激动地反应,林悠突然有点愧疚,她咬了咬嘴唇,狠下心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谢子衿太了解林悠了,平时都无所谓,但是她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那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十头牛都拽不回来的驴脾气!
“不为什么,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悠一扭头朝前面走去,她没有办法面对谢子衿的质问。那种眼神就像是一个行走中被人突然抛弃的队友,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两个人明明说好的,可是林悠却突然掉头甚至改变方向,这让谢子衿如何不生气。
谢子衿愣在原地,措手不及。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和林悠分道扬镳,甚至是在没有知会自己一声,林悠自己突然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