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眛尿遁而去,并没有返回工匠哪里。根据脑海中记忆的护卫分布,沿着制造监的薄弱之处悄然隐匿!至于逃脱却需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找到机会,否则露出马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对钟离眛而言,逃亡近半年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钟离眛隐匿之地是匠造府一处树林,一般少有人来。几波搜查的人都是粗略的看了一下就转往他处,没有发现钟离眛的藏身之处。等墨色降临的时候,钟离眛正准备寻觅机会逃走却见田真又返回来。在他身后跟着几名刺客,刺客抬着白天叫去的工匠。只是现在那几个工匠已经变成尸体。
钟离眛暗道一声好险,又悄悄返回黑暗之中观察几人。钟离眛心中暗暗庆幸,若不是白天警觉机智,自己恐怕现在也变成了其中的一员。
刺客将工匠抬到草木中,开始挖坑。
不用问,这是打算埋尸了!钟离眛环顾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怪不得这片地方的草木长得格外茂盛,地下还不知道埋了多少无名尸体,才将这些树木滋润的如此茂盛!
“谢谢各位前辈照拂!”钟离眛心中暗暗祈祷三声。若非这片草木自己已经暴露,说起来这回全亏前辈庇佑!
耐心等待间只听田真对几名刺客道:“棺椁藏好兵器,进宫之后取出我们就能趁着春申君不备骤然发难。现在有那群木匠舞剑,春申君虽然派人监视我等,一时也发现不了其中有诈。放心好了,这次我们定然能够建功!”
楚王宫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钟离眛脑海之中如同划过轰隆一声巨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钟离眛暗暗心惊,没想到最后还是牵扯到弑君大案中。李园阴魂不散,难道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需要和李园来一个你死我活?
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想杀我,那我就先杀了你!
钟离眛心中恨恨的下了一个决定。
不一会儿李园就处理好尸体返回,钟离眛不敢耽搁立刻向外逃去。得益于楚王宫的调养,钟离眛身体已然完全康复,甚至还有不少的进益。行走如风不失灵动。匠作府无人发觉,钟离眛攀上一颗大树眺望。
与此同时,监作府后院之外硃英远远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静静的观察着。
忽然在硃英视野中,墙内一颗大树上出现一个人。他像一只猫一样迅速窜上树杈之上,贼溜溜的向四周瞅了瞅,趁着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借着枝丫踩到墙上,轻轻一跳就翻出院墙。
“有意思!”看到有人从墙里翻出来,硃英心中一喜瞬间来了精神。当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硃英监视李府发现不了什么异常,溜到后院之外准备潜到府内观察,不想正好瞧见这一幕。
是好人干嘛不走大门!这里头一定有鬼!
硃英心中暗自猜测是普通的盗贼还是李园的人,亦或是是春申君的密探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溜出来准备报告春申君?
不管怎么样,不走正门定然是心里有鬼,先跟去看看!”
翻出院墙的人正是钟离眛,钟离眛根本没有察觉到后面跟着条尾巴,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钟离眛的目的是春申君!
要干掉李园,现在楚国只有春申君有这个实力和理由!
然而钟离眛人生地不熟,压根不知道春申君住在那里。好在春申君是当朝显赫,郢都知道他住所的不在少数。钟离眛搞定一个更夫才问清楚地点,接着打晕更夫按着指点直奔春申君府邸而去。
后面的硃英越跟着走神色越是诡异。
硃英经常出入令尹府邸,对到达令尹府的路十分熟悉,跟着跟着硃英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难道还真是春申君的暗探来禀告消息?不行,我得先截下消息!”
没等到令尹府前,硃英悄然接近钟离眛,将长剑抵在钟离眛背后!
钟离眛心中咯噔一下定住身形,深吸了一口气道:“朋友,我只是路人,何故阻拦我去路,若是图钱,我现在身无分文,阁下恐怕找错人了!”
硃英轻笑一声挪揄道:“路人会从匠作监的墙头爬出来?”
“我被跟踪了!”钟离眛猛然一惊,接着又是一松。
“他不是李园的人!如果是李园的人,他要下手在匠作监前便是最好的机会。此时才促然发难应该另有目的!”
钟离眛想明白其中关联平静下来,冷着脸道:“我有重大消息要禀告令伊春申君!”
“什么消息这么重要说出来听听,你直接告诉我好了,如果确实重要,我自然会禀告大人!”
“不行,既然是重大消息当然不能告诉你,你还不够格知道!你去找一个能做主的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如果你的手一抖,我固然会没命,你的主人也会跟着没命!如果你要杀我,在府前有的是机会,没杀就说明你知道令尹大人现危险。而我知道在有危险的来源在那里!”
硃英不屑的笑了,似乎根本不在乎钟离眛知道点什么,道:“你从李园那里逃出来,危险的来源还用问吗?”
知道李园后院之事的都已经被灭口,跟着茯苓在宫中也只有李园和几个内侍知道,硃英就更不可能知道。钟离眛猛然警醒:如果能够确定,他何必问出来!既然没确定,那必然是因为他不知道李园的具体安排!跟踪只可能是自己翻墙的时候!
钟离眛回想一下确定没有暴露,胸有成竹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虽然有所猜测,但没有把握说服令尹大人,否则又何必引我前来?”
硃英被一语道中心思,不仅没有恼怒心中反而的一定:就怕你不知道!
“你最好有理由说服大人,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硃英说完没有耽搁,即刻带着钟离眛前往后院找春申君汇报,但春申君却已经进宫。二人心中一惊:晚了!
钟离眛急道:“我们逃吧!一旦李园功成必然追杀我等!”
硃英道:“逃?那李园早已封锁城门,我们逃不出去!恐怕早就为这一刻做准备了!”
“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无法脱逃,那就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是谁?”
“项氏!”
项氏一族乃是出于楚国宗室,在楚国三家中也是首屈一指,钟离眛闻言深以为然,立刻转向去项府!
二人来时,项燕讨论安葬楚王的事宜,见硃英进来问道:“硃英,你来干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君,我有重大消息禀告!”
项氏一族族长项燕笑道:“哦,什么消息这么重要!”
硃英可不敢说我还不知道,对钟离眛招招手道:“还是让他来说吧!”
两人看向钟离眛,钟离眛道:“启禀大人,左徒大人将兵器甲胄藏入楚王棺椁之中,令府中刺客假扮民夫抬棺入宫,想趁令尹大人进宫时行刺之举···”
“竖子尔敢!”
没等钟离眛说完项燕就明白了大概,瞬间暴怒一掌砸到案上,令案几四分五裂!
“嘶!”
硃英倒吸一口凉气道:“好歹毒的计划。几乎瞒过所有人!!”
项燕道:“这只白眼狼,竟然包藏祸心,真是该诛!”传我命令,即刻召集人手进宫!”
钟离眛闻言在一边急忙劝阻:“大君等等!此事万万不可!”
“等等!”项燕刚才暴怒之下几乎失去理智,命令一出口猛然觉察出不对。听到钟离眛建言,挥挥手喊住传令之人向钟离眛问道:“这是为何?”
钟离眛道:“李园府中刺客刺客已经进宫,春申君也已经进宫,此时恐怕已经遭难了,我们冒然反击说不定会被李园察觉出不对。宫中还有太子殿下在,一旦李园狗急跳墙之下挟持太子殿下,我们便骑虎难下了!大君应该先派人入宫护住太子殿下再大索皇宫!李园既然已经入瓮便插翅难飞,不急于这一刻!”
“此言有理!”项燕向楚将景阳道:”先让何其去宫中见求见太后,就说祭酒欲教导太子殿下祭天礼仪,将太子带出后保护起来。之后再咱们再想办法!”
“诺!”景阳走后,项燕对钟离眛行了一礼道:“若非你及时提醒险些误了大事!”
离眛侧身让开回礼:“大人洪福齐天,草民不敢居功!”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赏罚不明何以御下!若人人像你这般谁还会为我等效命!”
钟离眛闻言道:“大君教训的是,草民愧领了!”
然而钟离眛心中却是腹诽不断:“一个礼就想将救命之恩撇个干净,想的美!”
项燕虽然没有听到钟离眛心声,却统御楚国大军多年,哪能不知道其中轻重。只是一向恭敬的李园背叛,让项燕都有些忌惮。钟离眛的年纪不大,发现李园的计谋还能说机缘巧合,急切间能一眼看出命令的漏洞,就是眼界与智谋的问题了!这样的人才当然要拉拢到手中,但系狗需要系颈,要先找到钟离眛的弱点才能控制他。
想到此,春申君露出和蔼的笑容道:“壮士可有姓名?可是我楚国人士?”
“禀大君,草民···”
“欸~你立下大功,必然会位列朝堂,就不必自称神明草民草民的,要称臣!”
“是!臣是鲁人,现在鲁国已然归楚,算起来也是楚人。因春荒入郢都代父服役。在工匠营时受命为大王置棺椁,这才发现了左徒大人的计谋。”
“哦~”项燕长笑一声道:“那就是自己人了!当年六国伐秦不幸败北,回师途中景将军灭鲁国。鲁地便归于我大楚治下,兰陵令荀子便是春申君亲自认命!你既然是鲁国人士应该有所耳闻,说起来鲁国归楚后也有我项氏一族的封地于鲁,你早就是我的治下之民了!既然如此,我自当会命人照顾你的家人···”
说是照顾,不如说是控制!能够代父服役可见钟离眛是个孝子,控制了他的父母就不怕他跑出掌心!项燕想的很好,可钟离眛却情知不好!项燕有意控制说明他的信任有限,楚王之死的真正原因恐怕是不能说了!只是若非父母早已死于战乱,自己又怎么会流亡六国被秦国捉住成为劳役!钟离眛情急生智掩饰道:“唉,大荒之时我一家人就都逃荒出来了,现在早不知所踪,可怜他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钟离眛说着眼圈一红眼泪涌出,项燕叹息一声道:“可惜了!既如此你便进入我楚军打拼吧!如今列国混战,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等有了功名再娶几房妻妾,家族总会再次兴盛起来!”
钟离眛嚎啕大哭一阵磕头拜谢,项燕道:“我看你身形高大,定式孔武有力之人,在军中发展才好建功,你先下去平复下情绪,我一会儿叫人安排你入军!”
“谢大君!”钟离眛又拜了三拜这才离去。
项燕这才对硃英道:“你把事情来龙去脉好好说说,我再理一理!”
“是,大君!”硃英将自己知道的细细说了一遍,项燕皱着眉思考其中利害。
硃英见此建议道:“大君,臣以为现在我们不该插手!”
“哦~这是为何?”
硃英道:“春申君势大根深,对我楚国而言未必是好事!他是六国士子,压制朝堂我楚国宗室必然受制与他。李园即便得势却根基不牢,需要仰仗我宗室之人。二者相较,李园杀了春申君其实真正的得利者是大君与项氏一族!我们不如等李园事发后在后面收拾,还能拿下不少份额!”
项燕闻言脸色明灭不定,煞有介意的瞧了他一眼似乎想好了计策,良久才道:“此事我自会考虑,我所虑者不在内而在外!”
硃英心中一动问道:“您是说秦国?”
项燕道:“不错!我楚国现在虽然与秦国交好,却也是因为我们与秦国相离较远,一旦秦国拿下韩魏,必然与我楚国直面!以前我楚国公主芈氏嫁与秦王被封华阳太后,至今仍在。有她在我们两国自然无忧。但太后已经坚持不了几年,现在也不大管事。交恶恐怕就在眼前。更何况大王曾今在秦国留有一子颇为受宠,现在获封昌平君,秦国若令昌平君归国继位,借此横插一手我们就难受了!”
“那大君的意思是?”
“秦楚两国交好,又有结亲之宜,理应通知秦国,你去秦国报丧不知可否?”
硃英心中一禀,还没想清缘由!项燕就压低声音道:“还有···此去秦国,最主要的不是报丧,而是离间昌平君和秦王的关系!”
“原来如此!”硃英恍然大悟!秦国昌平君是楚考烈王在秦国为质子时留下的儿子,现在正当壮年。完全有资格继承楚国王位。若得到秦国允许回归楚国,凭借身在秦国当了二十年多年质子的功劳,继承王位的可能性极大!昌平君在秦国长大和秦国更加亲近,若是背靠秦王威逼楚国,说不得就得将这三千里山河交出去!一朝新君一朝人,那个时候,项氏一族便再也不能把持楚国朝政,日后秦国攻来,若是昌平君将楚国拱手相让,楚国社稷也将不保!
因此无论是为了楚国还是为了他自己,项燕都不会让昌平君平安归国!
果然只听项燕阴沉道:“离间只是第一选择,若是离间不成,秦国允许昌平君归国争王,那就半路上干掉他再推脱到其它的六国身上。”
“诺!”硃英应下差事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项燕道:“李园之事你不用管了,既然他的计谋被识破,就不足为惧。现在要紧的是出使秦国。你回去就动身!”
“诺!”
硃英口中答应着,心中却觉得不对劲儿!春申君把要紧两个字咬的那么重干嘛?难道说他另有深意?
既然不想昌平君继位,那干嘛还要急着出使秦国,等新君继位再出使秦国,到那个时候,楚国有君已经是既定事实,昌平君就算是有资格继位,面对这种情况恐怕也无计可施,这不是更简单吗?怕就怕秦国不惜代价借兵给昌平君,打着继位的名号挥兵直驱郢都,那样的话岂不是楚国危也!所以绝不能给秦国借口!
对了,借口!
硃英猛然间醒悟!
即刻出使秦国便是为了不给秦国借口,反正楚王一入殓我们就派人到秦国请昌平君服丧了,他来不了就是秦国的事了!
项燕说要紧,是要自己把时间算好。楚王入殓到下葬不过月余时间。这个时间只要控制到快马加鞭也只是堪堪够秦楚两国打个来回。这样昌平君若想归楚便只能携数骑归国,到时候即便是昌平君想要争夺楚王之位也人寡力微无能为力,想要绞杀他便毫不费力!
至于使者的作用,恐怕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传递消息,好让他有时间商量对策做好准备!
春申君当年便是陪着楚考烈王在秦国为质,项燕对其中可能存在的变数十分清楚,为了防止昌平君继位设了整整四重保险,当真滴水不漏!
理清楚其中的头绪,硃英再无后顾之忧起身郑重道:“臣定不辱使命,即刻出使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