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目的地是信宫。
信宫在上林苑之中,依山带水风景秀丽,从信宫可直通骊山,这里是嬴政最常去的地方。往常,嬴政到信宫也不是为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到军中见蒙恬等军中校将。
这次来到这里却不是为了蒙恬,而是为了魏辙。
嬴政日益厌烦吕不韦,吕不韦点名成蛟到骊山修造王陵,甚至准许成蛟借用九鼎,在嬴政看来是有意纵容成蛟,好让成蛟取代自己的位置。
但魏辙却告诉嬴政不是!
魏辙的理由只有一个:吕不韦没有那么傻!
纵容成蛟篡位有百害而无一利,真当朝臣全是一群瞎子不成?吕不韦的真实目的若是这样,必然会失去朝臣的支持,失去太后的支持,以至于辛苦谋划毁于一旦。精明的吕不韦怎么会干这种赔本儿买卖!
嬴政自然是不信的,魏辙说:“你且等着,吕不韦必然会找你摊牌!”
果不其然,此事又被魏辙说中了!
嬴政想要知道,接下来自己改怎么做。
太后赵姬是嬴政的亲生母亲,却手握玉玺未尝有一刻松手。国相吕不韦被口称仲父,却真当嬴政是黄口小儿呼来唤去。满朝文武,唯唯诺诺只知道阿谀巴结太后国相,哪里在意过这位秦王的感受!除了历来交好的蒙氏王氏,朝堂衮衮诸公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嬴政太需要一个魏辙这样的人!
信宫离骊山不远,对魏辙而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嬴政离开章台宫便传令魏辙,等嬴政到了信宫魏辙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
熟悉得地方,熟悉的场景!当年魏辙就在这里与蒙恬相谈甚欢。那是嬴政第一次见魏辙,蒙恬兴奋的对嬴政喊道:“大王,我和你说我遇到一个高手!”
“是谁啊,很厉害吗?”
“厉害的不得了!在高手中也绝对是高手!”
嬴政将信将疑,转头看去,魏辙正凝神看着自己。闻言笑到:“无所谓高不高,天下之物有生有克,强壮的野牛被蚊虫叮咬会痛痒难耐,于是发狂狂奔力竭而死!高人为事不周,也会阴死于小人之手!这正所谓是一物降一物!”
嬴政心有所动,问道:“那我大秦最怕什么?”
魏辙道:“自鬼谷门下出山,秦国与六国大势无外乎合纵连横,六国合纵则秦兵难以东窥,六国分化则难当大秦兵锋!”
“那先生可有计破之?”
“此事易耳!”魏辙道:“自孝公起我大秦行 商鞅之法国力日强。政令一统兵民敢战,反观六国,君臣贰志难以齐心。大秦已然有东出的资本,只要遣一使者贿 赂六国贰臣,必会令六国政令混乱彼此相伐,如此则再难联合。等大王年长,自然可破灭六国混一天下!”
“有那么多钱,若用来修整兵甲筹备粮草不是更好吗?交给他们难道不会破费?”
魏辙笑道:“怎么,仲父叫的久了,难道连他锱铢必较的性子也学了去?
恕我直言,吕不韦再强势,终究只是臣子。他执掌政事堂,养兵以及各个府开销,乃至朝臣俸禄都需要计算,计较这些家当乃是正理。但大王身为王室眼光需要更长,格局需要更大,不能以他的方法计算!
破灭六国战事必然旷日持久,所消耗的钱粮无数。但这些终究是物,有时间就能逐渐积累。但因此死去的士卒还能活过来吗?
一个人从生下到成为能战之士最少需要十五年,十五年需要又需要消耗多少粮食才能成人?因此每战死一个人,我们消耗的不仅仅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也包含了他活着这段时间的所有消耗!更遑论军伍之中精锐难求,没有经历一场有一场的厮杀,很难诞生真正的可战之士。这些都是短期内极难补充的!
故此一旦我大军受挫死伤惨重,则大王终其一生也难以扫平天下!
一个赵奢令我大秦三十万大军数年难有寸进,直到我大秦离间赵国君臣,令赵国以赵括代之才有长平之胜。六国当中谁知道还有多少能人异士,能令我大秦止步。就如楚国而言,荀卿尚在,春申君掌控朝堂,楚国竟然隐隐有复兴之象,你说说,与这等人死磕好还是破费一点钱财好!”
“那还用说,当然是花重金贿 赂六国朝臣划算!”
嬴政回去便于蔡泽商议,蔡泽是庄襄王时的老臣,对大秦忠心耿耿。立刻采纳了计策,向吕相提议才有他出使六国之行!
可以预见,随着时间推移,蔡泽留在六国的后手逐渐发酵,六国的君臣必然日渐离心。
嬴政相信,只要掌控了朝堂便能开始迈开一统天下的步伐!
成蛟也好,太后也好,吕相也好,都是这条路上的高山沟壑!
吕不韦放纵成蛟,魏辙说不是。现在魏辙的话再一次应验了,这令嬴政兴奋万分。
有此人相助,吕不韦,太后这些大山也会一一被搬开吧!
嬴政的目光看向那道身影,那道身影似有所觉转身问道:“不知大王传我前来所为何事?”
嬴政稽首道:“先生,吕相果不出您所料,出兵是为了钓成蛟上钩!我想知道我接下来怎么做!”
魏辙略一沉思就明白嬴政的意思,却不赞同他搬走这两座大山,劝道:“吕相不算是大王统一天下的阻碍,严格说来他是大王一统天下的助力。
有他在前面挡着,你也会轻松许多!
我刚从骊山回来,观成蛟之行怕是耐不住诱惑了!一旦他吞噬九鼎龙气,必然与你相较。与其思谋那些,不如想怎么拿回那份龙气。物有生克,长平之战时,白起有破灭神通,遇到赵奢的固若金汤还是无功而返。成蛟即便被算计,但其中变数依旧很多,不能大意。更何况对你而言,龙气的效果更好!
打铁需要自身硬,欲王天下,需先至达境,如此才不会如你祖父那样,因无法承受九鼎之重而亡!”
“是!”
嬴政答应下来,知道此事或许是自己太着急了!
等了那么多年,再多等些时日又如何?难道吕不韦还能一直压着朝堂吗!与其想那些,不如先留住魏辙。有此等大能相助,异日有机会独断乾坤的时候,才不会错过机会!开口道:“先生,我祖孝公得商君之助得意强国,我父得国相相助才得以继位,便是楚国熊完也是因有春申君黄歇之助才得已归国继位,此三人皆有大才,故能建功于国。先生有管仲之才,政想请先生相助,建功之日必以君侯相待,可好?”
魏辙想着嬴政此来的目的,默然良久才道:“虽然如你所说,商君车裂于市,白起被戮于杜邮。功成名就者往往不得善终。我还想着等天下太平的时候,看看昔日六国是何等风光,大王的好意臣怕是不能答应了!”
魏辙的意思不言而喻,历代秦王不仁,不能善待功臣!
嬴政懂魏辙的顾虑,兔死狐悲,任谁见此都难以释怀!但朝堂之事,是非难论!嬴政身为王室,对当年之事非常清楚,解释道:“当年商君立法,神通却是信义,以自身为王与民之间的桥梁。孝公死后桥梁崩塌。民只知商君之法,律法之下王与民同罪。如此一来置秦王于何地?
自夏启建国以来,国乃是家国,天下乃是家天下!国法便是王法,王法亦是家法。商君想要行的不是王法而是天法,想要法律凌驾于一切之上!想要天下皆置于律法的笼罩之下,国家置于囚笼之中!谁能答应?
因此商君失国,根基尽去,为王道所杀!
至于白起,长平一战数十万人身死,怨气煞气凝结,白起身遭反噬本来就已经是将死之人!
六国胆寒之余便是拼死反抗,故而赵国邯郸之战我大秦不能速胜。除此之外,其他五国亦因此畏惧已然形成合纵之势,我大秦一战已然疲敝如何能挡?当此之时,六国合兵携冲天怨气而来,他们知道六国互相算计难以持久很难一战灭秦,所以要的是我大秦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数十万冤魂一个交代!
我王令白起出战,其实便是给了他一个选择,或者将六国之师打败,或者亲自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武安君,他选择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嬴政闭着眼睛,神色哀痛,道:“最后一战,他已然无所畏惧!将死之身的最后一搏,他其实能胜!但是,他不想再杀戮了!
他的神通本就是破灭,破灭不了强敌,便破灭了自己!这是他的选择!
政最大的梦想便是一统六国,是因为政见惯了诸侯的嘴脸!他们想要保全高高在上的地位,即便杀戮再多又如何!反正死的是天下庶民!只要他们还在,天下就会继续杀戮!先生亦想天下太平,难道就不能在其中出一份力吗?唯有早点扫平六国天下才会太平,先生才能看到那些!”
嬴政的话令闻者动容,嬴政已然开放心神。魏辙看向秦王,见嬴政灵台缓缓旋转,一半是混一半是清。
“这便是我的神通,混一!现在我的能力还小,只能笼罩这方圆之地!等我足够强大,必能将之化于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
魏辙闻言忽然想起老君的一句话。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气!”
“或许他真的可以结束这个乱世!”
魏辙终于松动,抱拳为一道:“如此,魏辙便从命了!不过嘛,我不可不想像吕相商君那样一人独霸朝堂,就只做一个幕僚为你出谋划策可好?”
嬴政大喜道:“有先生相助必能建功!”
魏辙道:“不然,我今出第一策于此相左!平天下非一人之力可为,大王还需再觅良才!第一策当为招贤!”
秦王那鹰隼般狭长的眼眸中一道精光闪过,正言施礼道:“诺!吾当继孝公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