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不过走了一圈便将张唐之事处理完毕,让吕不韦惊奇不已。见张唐随甘罗而来,吕不韦心中不爽他先前拒绝自己有意为难一下张唐,明知故问道:“君来何事?”
果然锱铢必较,不改商人本性!以他这种性子,得罪了他哪有好果子吃!张唐咒骂一声不敢有丝毫颜色,恭敬道:“张唐决意使燕,特来向君告别!”
“哦,那你先前为何拒绝本君之意啊?”
张唐赧然道:“先前心有惧意,回去之后思来想去才幡然醒悟。我本秦人,当此用人之际实在不该只顾个人利益是以前来!”
这个理由正大光明,吕不韦颜色稍缓,道:“且先进来,此事还需议议,你且来我们一起谋划谋划!”
“诺!”张唐向甘罗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
吕不韦瞥见所有所思,对甘罗态度客气许多道:“果然有才不在年高,你既有才便一起来吧!”
“是!”
三人聚首,吕不韦对张唐道:“你先前不意去燕国,所以没对你细说。其实你此去燕国,重点却在赵国!”
张唐瞬间想起甘罗之言,却装作不知道:“这是为何?”
吕不韦道:“破灭六国战事必然旷日持久,非举国之力不行!我大秦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者,大王还未亲政号令不能一统。二者,粮草道路还未疏通,一旦战事持久必然因此受挫!三者,六国虽然积弱但实力犹存。因此我们还要先继续削弱六国,尤其是赵国!”
有太后与使君各握一端,大王能亲政才怪!张唐心中抱怨一句口是心非道:“君言之有理!那此行的目的便是挑拨燕赵两国之争吗?”
“不错!你此行途中经过赵国诈赵王说我大秦不日攻赵,若要退兵需割十城。赵王恐惧必然会给,具体能拿下多少由你自己决断。我会令大军配合佯装攻赵助你一臂之力。之后你再去燕国诈燕国说我大秦与他共分赵国,如此···”
“如此一来,燕赵必然交锋。蚌鹤相争,我大秦得鱼翁之利!”
“正是!等两国交战,你再找机会回来。我亲自替你向大王请功!”
“谢国相厚爱!”这次张唐没有推辞,赶紧应下差事。
吕不韦说是一起谋划,却只顾交代丝毫没有听取二人的意思。甘罗没有不耐,心中暗自冷笑!“任你起于商贾精通算计,还不是得吃我的洗脚水!”
吕不韦交代完毕才向二人问道:“你二人可有补充的地方?”
二人摇头不语,吕不韦满意道:“那我这便向大王禀告!”
吕不韦入宫面见秦王,秦王嬴政站在在高台之上远远便已看到!
吕不韦有大功于秦,这点毋庸置疑!但嬴政却觉得非常不爽!
自己十三岁继位,至今已经二十一岁。男子二十而冠,行冠理意味着已经成年,但吕不韦却丝毫没有还政的意思。或许在他看来,自己离不开他,大秦也离不开他!
“你不觉得自己太贪权了吗?”
“哦,我忘了!你本来就是商人,在商贪财,在官贪权!还真是本性不改!”
嬴政对着远处的那道身影呢喃的念叨着,双眼中是冷冽的光芒!“你没变,而我,已经变了!”
嬴政不禁回想起过往的岁月!
小的时候,那道身影还是嬴政赖以遮风避雨的港湾!
或许改从更早一点说去,那道身影不仅是自己的港湾,也是自己父亲的港湾!
自己已故的父亲秦庄襄王嬴异人还在赵国为质。秦赵大战不止,两国之间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作为敌国质子会有什么样的待遇,这点同样在赵国做的质子的自己深有体会!
那不堪的岁月,可能只能用活着来形容!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吕不韦一介商人却毅然选择了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嬴异人作为投资,不得不说他的眼光非比寻常,他的胆识过人,他的才能卓著!
“耕田之利几何?”
“十倍!”
“那贩卖珠玉之利几何呢?”
“百倍。”
“那倘若我能市易君王之位又如何呢?”
“获利无数倍!”
“如今努力耕田劳作尚不能做到丰衣足食,拥君建国则可泽被后世。我决定做笔大买卖。”
这是吕不韦出道的时候与他父亲之间的一段对话,之后的事情几乎每个秦人耳熟能详。
吕不韦求见异人,对他道:“我能光大你家门庭!”
秦人重实,异人当然不信,大笑道:“你姑且先光大自己的门庭再说吧!”
吕不韦顺势道:"我的门庭要等待您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
异人马上就明白吕不韦投靠之意,略一思考欣然接受了吕不韦的好意!
这点不难理解。异人在赵国举步维艰,这个时候,就像干渴已久的庄稼需要雨水一样,哪怕吕不韦没有才能,异人也断然没有将之拒绝的道理!
商谈中,吕不韦对异人分析:“当今秦王已老,您父亲安国君已经被立为太子。一旦现在的秦王驾崩你父亲必然继位为君,而下一任太子必然是你和你哥哥二选其一,现在安国君意属您的兄弟子傒,子傒又有母亲在后宫照应,您排在中间爹不理妈不爱,下一任太子之位恐怕无望。回不了秦国,一旦秦赵开战,便是连性命将难以保全。”
异人何尝不知道危险,但困在赵国无计可施无奈道:“如之奈何?”
吕不韦道:“据说安国君非常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还有一线希望。她若愿意认你为子,对她而言,先君故去之后便有了依靠,对你而言,则有了回国的希望!”
“善!”
异人大喜,吕不韦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起身前往秦国,必能为殿下带来好消息!”
“有劳了!”
异人三稽谢礼,吕不韦心中受用。
关山险恶,吕不韦贮备了半月才出关入秦,携带重金与珍奇玩物去秦国游说服华阳夫人。临走留下重金给异人交结宾客之用。
华阳夫人位高权重,吕不韦一时不得见,先找到了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一见面便语出惊人道:“阁下可知自己罪将至死?”
阳泉君不解,哈哈大笑道:“我姐姐在宫中受宠世人皆知,富贵稳如泰山,你这可是危言耸听!”
吕不韦眼睛一眯沉沉道:“危言耸听?怕是不见得!我听闻阁下宾客无不位高势尊,相反殿下门下无一显贵。阁下府中珍宝、骏马、佳丽多不可数,殿下府中却用度拮据···便以常理而论,财货动人心,富贵显赫于外也不是什么好事,更别说此中人情。如今大王健在,阁下尚可无虞,一旦大王驾崩你姐姐无子,太子继位者必然是子傒,子傒之母可不是你姐姐华阳夫人,那时候,新任太子若是心生怨念,阁下则危如累卵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阳泉君闻言悚然大惊,喃喃自语道:“现如今便是结交太子恐怕晚了!”
“不晚!”吕不韦提点一句待阳泉君看过来接着道:"我有条权宜之计,可令阁下稳如泰山,绝无后顾之忧!"
阳泉君忙问:“计将安出?”
吕不韦献策道:"如今您受困根本原因是您姐姐华阳夫人无子,如此一来有望继承王位的子傒继位后一定重用秦臣冷落楚人一脉,到时候华阳王后的门庭必定也会跟着受人冷落。就是长满野草也不稀奇。现在在赵国为质的公子异人才德兼备,可惜没有母亲在宫中庇护,每每翘首西秦国,无一日不想回来。王后倘若能立异人为太子,这样一来异人必定会感念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也因此有了日后的依靠。"
阳泉君说觉得吕不韦言之有理,便引吕不韦进宫见华阳夫人。吕不韦商贾出生,能言善辩。华阳夫人果然动心,认异人为子。之后得华阳夫人与吕不韦之力,异人得以继承王位。吕不韦也因功得到重用。
就是嬴政继位,一样多赖吕不韦之力!
如今十多年悠然而过,嬴政已然长大,不再是需要吕不韦这棵大树遮风避雨的小孩!
“我有自己的意志!”
“我亦想实现自己的意志!”
“功成身退,这个道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嬴政轻声的呢喃随风散落空中,无影无踪。他挥一挥衣袖转身下章台入宫等候。
吕不韦直入宫廷,直到看到秦王才停下见礼道:“臣文信侯吕不韦见过大王!”
嬴政一把扶起吕不韦,拉着他坐下道:“不是说过吗。仲父即来何须通报,直接进来就是!”
“礼不可废!”吕不韦嘴中客气,心中却暗自警觉。刚才进来不就是直接进来吗?秦王看似在说可直接进来,却是在提醒自己需通禀才能入内,话里话外无不在说君臣有别,自己该还政于王!
只是这么明显的小手段还显得稚嫩,离不动声色还差的远!
“那仲父此来为何?”
吕不韦将张唐使燕之事从头到尾说完,末了道:“此来是告知大王发兵威赵,为张唐壮色!”
嬴政心中不悦,说到底只是通知自己一声,好做那人形印章。
大秦以法治国,调动大军非令不行。尤其是这种大规模调动,更是需要政事堂,秦王,以及玉玺三方皆全才能动用虎符。吕不韦掌政事堂,太后掌玉玺,秦王自掌一份。太后过问多是国内之事,军事少有过问。只要秦王与国相同意太后那里一般不会拒绝。
以往,秦王自知年少都听吕相行事。近来越发不爽做一个泥偶,对吕不韦的独断专行越发反感!
“真以为你暗中放纵成蛟之事我不知道吗?”
嬴政怒气上涌,却听吕不韦接着道:“然而,我刚才所言皆是表象,并非正真的目的!”
“那真正目的是···”
“你可记得长安君!”
“当然记得!”嬴政心中一惊,狐疑的看着吕不韦,暗想难道他刚才看出了什么,问道:“他不是去修造王陵了吗,出兵之行关他何事?”
吕不韦道:“我说此时不宜攻赵就在于此。太后与成蛟各自成势,如此我大秦号令难以统一是为内患,欲要破灭六国,需要将这些隐患去除才行!
成蛟便是最大的隐患!
成蛟若不满足做一个闲散侯,便一定忍受不住九鼎的诱惑吸收龙气自用。当他突破玄关必然会与大王一争。若他隐忍不出,便难以清除。正值大军东出之际,保不住会让他功成。因此我行此策,调动大军东出名为张唐壮色,实为引长安君入骰!”
“这不就是钓鱼吗!若他没有反叛呢?”
“若他忍受住诱惑没有动用九鼎,则力不能争大统之位,意不有反叛之心,大王自可高枕无忧了!”
成蛟这个隐患,嬴政早有所觉。吕不韦真正的意思是除掉成蛟,令嬴政一阵轻松。嬴政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随即强压下去正色道:“他可是我的兄弟,这样不好吧!”
吕不韦冷声道:“他若反叛,何曾当你是兄弟?”
嬴政默然,稍后起身而去。一句话从吕不韦背后传来:“如此,便依你之计,明天你令政事堂上书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