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三爷一接到消息,立刻十万火急地往医院赶。他在急救室门口遇上正天南地北瞎想着的徐博雅。
师三爷往日里极烦徐博雅盯梢似的跟着他,那性格黏糊糊的真令人侧目,没想今日竟因此做成了桩大善事,当下就很对他刮目相看。
徐博雅刚站起身,他便已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小葛怎么样了?!”
徐博雅向来识时务。他按捺住内心“难道你眼里就看不到我吗”的怨念,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争取与师三爷情绪俱进。他宽慰师三爷道:“三爷,别担心,医生正在里边给他动手术。这主刀医生是c市最好的手术专家,我特地请过来的!他跟我保证万无一失!也真是幸好我碰巧赶上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你都不知道,当时情况多危急!我扛着他一路横冲直撞,险些把自己也搭上呢!”言辞间,邀功之心路人皆知。
师三爷一把攥了他的手,感激得几乎热泪盈眶。
“谢谢你,博雅!谢谢你!你是好样的!”
“嘭——!”
一束炫丽的礼花凭空绽放。
徐博雅站在漫天红艳艳的玫瑰花瓣雨中,一脸梦幻地笑了。
急救室灯熄灭,门推开,葛岳峙一脸惨白地躺在白色病床上,被几个白袍医生簇拥着推了出来。
“小葛!”师三爷慌忙扔下徐博雅迎上去。他手扶着床架,一路跟着医生走了。
徐博雅在他身后神情恍惚地晃了□体。他手按着小鹿乱撞的心脏,陶醉地长出一气。
他心花怒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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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好样的。
你是好样的哦徐博雅!他夸你了哦!
不是别的,是好样的哦!
走廊休憩椅上,徐博雅支手托腮,目光迷离,两颊酡红,时不时“呵呵”傻笑几声,身上几乎要冒出粉色泡泡来。来往行人在经过他身旁时,都不由自主退开几步。毕竟这年头的年轻人都特别容易受刺激,一受刺激就会去刺激别人。世风日下,大家小心为上!
由此,在徐大少方圆一米内便形成了一块凉飕飕的空地。正可以做为隔绝噪音,提高葛岳峙休养质量之用。
师三爷推开病房门扉走了出来,他眉宇疲乏,神情很是憔悴。他对徐博雅说道:“博雅,麻烦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这里有我看着,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徐博雅急忙回魂。他笑容一敛,眼底的担忧黄河决堤喷涌而出。表情转换之间自然流畅,犹如羚羊挂角。他倚着门框叹气道:“三爷,你甭跟我见外了。看着你这样担心,我哪里能休息得下。要不你去休息一下,我先顶着,有事我知会你?”
师三爷微微笑了。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以前对徐大少是偏见了。虽然他是个断袖份子,但是他也很善良,很体贴人,见义勇为,是个好孩子。推而广之,他以前对徐博雅的排斥不也是针对同性恋这个特殊人群吗?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现在看来,他实在偏颇。这群人除了性取向和常人不同外,也可以善良友好。他们并不可怕,也不坏,没什么可以谴责畏惧的。
不过——如果让他加入他们的行列,那还是再商榷一下吧。
徐博雅试探着去搀扶师三爷,没被拒绝。他把师三爷让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绕到后方给他捏揉肩膀,放松精神。如此亲密的举动,师三爷依然没有拒绝。这让他心中美滋滋的,简直要当场再炸一朵礼花庆祝这个伟大进步。
三分钟后,徐大少带着他一肚子的烟花炮竹,屁颠屁颠地下楼给心上人买热汤去了。
徐博雅觉得自己的光辉时代要来临了,他揎拳掳袖,决定大干一场!
他走后,师三爷打了电话给林崎屿,简单地说了今日的意外。这次,他不再过问小外甥的事情。他对自己的教育能力是真的死了心了。
将林小鱼完全托付给他父亲后,师三爷神情萧索,独自回到病房里。
葛岳峙安静地躺在白色床褥中,身上头上都包扎了厚厚的棉纱绷带,乍一看几乎像个木乃伊。氧气罩遮住他大半的脸,只露出大刀阔斧的眉眼。麻醉药效已过,他睡得不大安稳,眼珠子在眼睑下不断转动。他的胸脯在被子下隐约起伏,细微的脉动只有精密的医学仪器才能捕抓得到。
太安静了,静得师三爷坐立难安,心如刀锉。
虽然他已经再三跟医生确认了葛岳峙的伤情,但是却依旧无法放下悬着的心。
他坐到床边,越过输液管,隔着一层薄棉被褥,小心翼翼地将养子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揉搓他的光头,肩膀,背脊,手臂。他的动作出奇的温柔,就连呼吸都谨小慎微,像怀抱一个大型的襁褓婴儿,他用肢体的亲昵确定彼此的存在。
养子少年时,每次生病,他都这样一整天一整夜地把他抱在怀里,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教养孩子,作为单身父亲的他,以为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条件,上最好的学校,放在身边嘘寒问暖,他们就能承受清风雨露,茁壮成长。他只是凭着满腔的父爱去照顾他们。可笑的是,养子被他养得性取向混乱,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外甥林小鱼则干脆长成了棵歪脖子树,把这么多年的舅甥感情完全否决,跟别人跑了!
也许师老太太说的没错,他真的不会教养孩子。
师三爷想,老太太作为一家之主,师家的三朝元老,果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的。他再次被她的聪明才智糊了一脸,以后再也不敢小瞧她老人家了。
这样想着,他就有点担心自个儿的亲儿子了。不知道小米粒长成什么样了。
葛岳峙睡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醒来。
师三爷立马就怀疑医生的专业能力了。
他曲折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犀利看法,主治医生听了十分尴尬。病人家属的富后代身份摆在那里,他不敢像往日那样傲娇一场,只能推测患者可能失血过多,导致大脑缺氧陷入深度昏迷。家属最好多跟他说说话,试着唤醒他。
于是,迷信权威的师三爷再次被狡猾的主治医生打发回去了。
他开始处心积虑要去唤醒葛岳峙。
温柔,严厉,哄骗,威胁,任凭他使出万般手段,说得口干舌燥,葛岳峙还是无动于衷。
师三爷只能再度怀疑医生的专业能力。主治医生保持尴尬笑容表示,也许还有漏掉的话没说上呢?毕竟伤患无论哪项指标都很正常啊,氧气罩都摘下来了还想怎样!大脑跟身体都没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吧!他是外科不是精神科啊!
师三爷将信将疑地回去了。
他背手弯腰,在病床前后心烦意乱地踱了几圈,最后只能徒然地对着葛岳峙干瞪眼。暴躁的天性让他恨不能直接抓了养子肩膀把他摇醒。
也许——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师三爷猛地一个立正转身,在葛岳峙床头大马金刀坐了下来。眼瞪着床上昏睡的养子恨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也是看过电视剧的!好吧,如果你现在给我醒过来,我,我师三就……就……”他深吸一气,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膝盖,“我就接受你了!”
此法果然效果惊人。
“嗯……”细如蚊声的闷哼从身后响起。
葛岳峙眉头微皱,露出痛苦辗转的神情,一副即将苏醒的模样。
师三爷心头一紧,连忙扑到他身边,满头满脸地给他揩拭冷汗。
“小葛,小葛,你醒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义父啊!”
葛岳峙只是杂乱无章地“唔唔”痛哼,眼帘依然像牢固的城门,死死地闭阖着,急得师三爷在城外团团转。
师三爷关心则乱,他也不注意自己说了什么了,一心一意只想把养子唤醒。他信口开河地承诺道:“小葛,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只要你现在醒过来,义父就什么都答应你了!我,我接受你的感情,我不嫌弃你,不赶你走了!”
“……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师三爷一连声答应道。
冲动完毕,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只是哄哄他而已,怎么就保证上了?
君子言必信行必果啊!
葛岳峙缓缓睁开眼睛,正是一副悠悠转醒的病弱模样。然而眼底潋滟的柔情,却像浓郁得化不开的黑夜。
师三爷一见养子终于脱离危险醒来,哪还有其他心思去细究其中玄机。他当即将所有想法抛之脑后,专心一意去关心虚弱的养子。
师三爷自然不会去揣测,也许葛岳峙在麻醉药效过去的那刻就转醒了,假装昏迷只是为了重温小时候被呵护的感觉。没想最后还骗来这么个承诺,真是喜大普奔。
葛岳峙在后来总结时说道,这几刀挨得十分值当。
不过还是有点小遗憾。假如师三爷小时候听说过睡美人的传说就更美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纸们一如既往的支持~\≧▽≦~
下章来虐林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