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素虽说是随意打个下手,但每天都被军医们指使着杵药、分药、煎药,还要负责将药分送到每个患病的将士手上,有时连脚跟都不得沾地。
狄虎早已跟随元王殿下做了副将,负责教习骑射,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他倒是将寻找凝姑娘的事放在了心上,只要稍微有些动静,都总会抽空过来告诉小素。对着其他人,他便称小素是他同乡。有了他的关照,小素倒还算过的可以。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半月有余。
刚过晌午,天开始有点乌云,不知道待会是不是要下雨,小素赶紧抱着一个大药篓子走去后山,打算将早上摊晒的药材收回来,不然淋湿就糟了。
转了个弯,却忽然看见前头树丛中枝叶摇动,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果然查明了?”男子的声音让她赫然一震,竟是阿虎!
“真的查明了。”另一人显然要年轻得多,声音稚嫩,但话音却是凝重。
“好,既然这样,我择日去一下见见就知道了。”阿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虽然在外人看来,小素与阿虎向来亲厚,可这次,小素不想多事。
不过,苦于此处并无第二条道路可以去后山,左思右想之际,她只得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只希望不要让阿虎发现。
可是,刚走了两步,却忽然听到阿虎猛然喝道:“谁?!”
小素听到这一声喝,心想他还是发现了自己,只好站在原地不动。可是,猛然只见阿虎神色带了一丝狠戾,从树丛中飞奔而出,手中的大刀猛地朝她砍来。
“阿虎哥,是我!”见那锋利刀刃闪着寒光劈过来,小素心都吓停了。
可是,就在下一刻,那刀却与另一柄长剑“铛”地在她头上相交。
交锋中,引起的火花狞笑着一闪而过。
小素惊吓极了,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剑被挡住了,他也不在意,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阿虎一下,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
不过,他倒是瞥了小素一眼,眼神里却分明带了笑意。
见了那双眼,小素腾地一震。若不是那人早用眼神制止了她,她早已惊叫了。
自从到了元王帐下,阿虎无论待人还是处事,抑或是武功,都早已上了一个层次。刚才只一瞬间,他已得知那人无论武功还是身手,都远远在自己之上。
他心里不免有些庆幸。看来那人只是为了引起自己注意,若他当真带了杀意,只恐自己早已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了。
如今见那黑衣人眼角飘过小素,眼神却分明是善意的,他心里更是稍安,虽然手中不敢放松,但话却恭敬了起来:“不知道阁下是何人,来此何意?”
黑衣人这时才正眼看了他,却不说话,那双眸却又飘向他身后的小树丛。
阿虎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先回去。”树丛稍动,一个瘦小身影立刻离开无踪。
他不敢放开手中大刀,但却一手将小素拉了过来,口中依然有礼:“如今此处已无外人,只有我这个同乡妹妹。不若也让她先行离开可好?!”说着,他连忙推一推小素,示意她先走。
可是他却惊讶地看到,小素不但却没有走,反而扑向黑衣人的脚下,声泪俱下喊道:“皇?......”看到黑衣人的眼色,她忙改了,“公子,您可来了!!!!”
黑衣人极其自然地点头挥手,小素便立刻忍住哽咽,垂手站立一旁。
这一喊,登时让阿虎傻了眼:怎么,小素竟然认识这来历不明的人,而且,居然连蒙着面也认得?!
更让阿虎瞠目结舌的是,后面树丛随即晃动,转眼又走出两个黑衣人来。
阿虎不禁心惊:这三个人究竟是从何时就已经到了这里?怎么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幸而他们没有什么恶意,不然的话,实在难以想象。
阿虎看着这三人走路的步伐,便已知道他们个个武功都在自己之上。
只是,为何小素居然会识得这样武功高强的人?
他忽然醒悟:那是不是说,连凝姑娘也是认得他们的?
可是,若凝姑娘认得他们,为何竟会与小素二人独居在他们那小山村中?
再看刚才那人,虽然脸部用黑布蒙着只余一双眸子,可那双如点漆黑眸晶光闪亮,每一流转,总让人无比惊艳。他神色虽然凝重,可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眸光,扫过之处,通身的尊贵之气竟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阿虎以前常听老人家说“人靠衣装”。可如今见了此人,他只觉得这话并不适用在此人身上。只因那身普通的黑衣在他身上,居然被这浑然天成的尊贵穿得就像是天子龙袍一般摄人心魂。
面对这样的男人,实在很有压力。
他心中不禁惊叹:这究竟是何人?
不知怎么,看着这人,他心里却忽然浮起了凝姑娘的脸。
看到阿虎呆呆地不说话,那黑衣人却轻声笑道:“狄虎,谢谢你替我家夫人照顾小素。”
阿虎愣了:他家夫人?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他家夫人了?
疑惑地将眼神移到小素身上。小素的脸唰地红了,仿佛像做错事一般,嚅嚅说着:“阿虎哥,你,你别生气。凝姑娘,就是公子的夫人。”
凝姑娘,竟是他夫人?!阿虎顿时呆住,心里迅速地泛起一阵酸意。
只是,当他再次注视着这人,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也是。若非这种男人,还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凝姑娘?!
见阿虎回不过神来,后面一个黑衣人解释道:“我家夫人不见了。所以我家公子特意来请你帮忙着寻找。”
听了如此谦逊的话,阿虎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光看三人的身手便知绝非泛泛之辈。自己不过是个副将,有什么能力帮他们?!
这样想着,他拱了拱手道:“凝姑娘对村中的人有大恩。如今虽然姑娘失了踪,但是狄虎愿意帮忙。可狄虎只是一介武夫,不知道可以如何帮公子?!”
三日后,元王殿下让人贴出了告示,因为要选拔人才赴京担任空悬的禁军教头一职,所以要进行全军射击大赛,获胜者将获得进京决赛的资格。
禁军教头一职,几乎是天狼国所有武将职位中最让人羡慕的。
只因为,这职位不但在军中地位很高,而且平日里高官厚禄地享受着京城的繁华,即使是战时也不需要到沙场上以命博命。
因此,这告示一出,立刻引来全军的注意,只要有一点本事的,都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那两天里,去报名的人几乎将军师的营帐都挤破了。
阿虎本不想参加,却没想到一班兄弟都怂恿他去。
举棋不定之际,那总是跟着他的叫汪巨的小兵,兴冲冲地私下帮他报了名。
当阿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军师让人将报名的名单张贴出来的时候。
事已至此,若临阵退缩,难免让人笑话。加上他一向以射击出名,既有了这样的根基,参加一下又有何惧?!
于是,他倒真的投入到这次比赛中。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比赛结果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一个月后,当元王依依不舍地召见他,然后交给他一封调任京中禁军教头的信时,他依然有点惶然。
不过,既然这样,他便带着小素——不,那次他才得知,原来小素本名,是觉茗——立刻上京赴任。
只因,那男人说过,凝姑娘也许现在就在京中。
经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日夜兼程,他终于站在了兵部府衙门外。
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那些来往忙碌的人们,他却有点怀念自己那个狭小却温暖的家。只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爹,娘,你们在天之灵,可看到儿子出息了?
掩下满心伤怀,他回头看着觉茗说:“小素,你在这里等我可好?我进去报到,应该用不了多久。”
小素点点头,安慰地对他笑了笑说:“阿虎哥,你去吧,我不会乱跑的。”
阿虎点头,自从知道了小素就是倾国皇后身边的大丫鬟以后,他也对小素很放心。这姑娘都是跟着倾国皇后见过很多世面的,甚至处事为人比他更要成熟。
想到这,他微微一笑,挺直了腰,跨步迈入了那宽大高深的兵部衙门。
小素坐在兵部府衙门侧的石板上,抱着自己和阿虎的那个小包裹,看着门前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
这街道的繁华,可真像当年的兴州大街。
以前听说过,天狼国以畜牧为主,却没想到竟然也有这样的商贸之都。看来天狼国的隆光帝倒也有些办法,能将祖上一直没发展起来的商贸搞得有声有色。
不过,往日在随姑娘游历时倒也听过,乾嘉帝将俞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三年多来,他在俞国开良田,治水患,兴商贸,清朝野,肃边境。在他手下,俞国发展得声势浩大,百姓乐业安居,早已堪称天下第一大国。
虽然不时地在边境与郝国有些摩擦,幸而当日那份条约他们还是遵守着,小摩擦虽然不断,但终究还是不再会酿成当日的战火。
如今的乾嘉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下第一的逍遥王爷,励精图治,富国强民,他早已是天下归心的明君。
每每听到这些,姑娘脸上总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欣慰。
用了毕生的幸福来做赌注,换所有黎民百姓的安康和平。姑娘每日煎熬的相思之苦,除了觉茗以外,又有几个人能从那始终温润的笑中看得明白呢?
这两个人,爱得艰难,却也刻骨铭心。其他人不知道姑娘的心,但她却是将姑娘眼中的思念与落寞看得分明。
所以,觉茗也始终担心着,会听到乾嘉帝另娶的消息。
幸而那天,乾嘉帝终于来找姑娘了。只是,如今姑娘又在哪里呢?
不其然地,想起那张久违的硬朗的脸。若是他还在,如今自己又会在哪里?
阿虎交换了文书,办好了赴任手续,便出了兵部大门。
刚跨出那道高高的门槛,却见觉茗独自坐在门侧石板上出神。
定睛看去,他只觉得心被这个清秀落寞的身影狠狠地撞了一下,撞得生疼。
这个身影,太寂寞,即使面对如此繁华的大街,也仿佛遗世独立一般。
深呼吸几口,他走向觉茗,扯开笑容,轻声道:“走吧。”
听到他的话音,觉茗抬眼看向他的眸子却仿佛透过了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可是当他开始有点担心的时候,觉茗却一下子就恢复了常态,轻快跳下石板,拍拍身上的尘土,笑着说:“好,走!”
阿虎只觉得眼前被这笑容一下子晃得有点眼花,却猛然定住心神,道:“我们先去找房子。”
二人遂一路找了过去。
事情倒也很顺利。隔了两条大街,他们便找到一个院子,租金不贵,只是需要与一对老夫妇合租。觉茗与阿虎便以兄妹相称,租了下来。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觉茗早已入了自己房中歇息。
阿虎回到房中点燃灯火,脱下外衣,铺好*铺后,便吹了灯。
只见房中一片漆黑。他却没有上..*,而是轻轻搬开椅子,蹲在地上,用手在桌子右边的一角摸索了起来。
手忽然碰到一个凸起的长形木头。他心里一动,摇了几下,那木块便被他拉了出来。
借了明亮月光,他将木块放在手中端详,发现居然是空心的。
见木块里卷着一张小纸条。他将纸条拉了出来,上面只有四个字:兵部罗靖。
罗靖?他猛然记起,那罗靖可不就是今天见到的顶头上司?!那个十万禁军教头!难道,他竟然是那男子的人?!
常听人说,天下如今能力首屈一指的君主是俞国乾嘉帝,三年里就将俞国壮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今竟连天狼国兵部里都有他的人,此言非虚。
将纸条用力揉成粉末,他便尚了*。
人在*上,却始终辗转难眠。
那男子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这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人,常年要喝酒驱寒,酒量惊人得很。可那夜,眼前那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居然将他喝趴下了。
但最让阿虎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男子摘下了面巾所露出的真容。
很久之前,他去过俞国的东南三省一次,曾经路遇陵王出巡。
依稀记得被风吹起的华丽帘子里,那男人就端坐在里面。
他永世都记得那张脸,却不是因为过目不忘的俊美无俦,而是那双慵懒墨眸中偶尔会出现的极深城府。
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坐在这男人面前。
昏黑中,他依稀想起乾嘉帝的话:“朕虽得了消息说皇后在贵国宫中,但贵国隆光帝素来多疑,很难在宫中插入人手去。所以朕想着,狄副将不如入京任职,帮忙打听皇后的下落。也许这样比朕直接安排人手会更顺理成章。”
此话如此诚恳有礼,尽是一个急于寻找妻子的男人的口吻,丝毫没有君王的居高临下。
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发了誓,终其一生只娶、只爱倾国皇后一人。
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怎么竟会独自来到他国深山之中?!
想起那个清冷女子的病,想起那个温润倾城的笑,阿虎不由得心里有些痛:是不是在她身上,带了什么无法明喻的伤痛?
也正是如此,他才到了京城。
来到兵部上任几天,除了每天准时要到兵部衙门报个到,其余时间,阿虎基本都泡在校场上了。
久而久之,不少人从不太喜欢这个“乡下来的”禁军教头,到与他拍着肩膀称兄道弟,后来又发现这人特别好酒量,大大合乎了军人的口味。
随着一天天在兵部混熟,如今各处,他都已经有了十分相熟的人。
至于罗靖,这个其实比阿虎大不了多少的青年将领,更是与他十分投缘。
先不说之前有着那样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实二人之间真正成为朋友,却是起源于那次阿虎无意中得罪了兵部尚书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