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把世子捅了,不只是荒唐,简直就是滑稽。幸亏没伤到要害,要不然,皇室自相残杀,还是在扶桑使臣来的点儿,那得丢人丢到大海另一头去了!
云朔忍着发火的冲动,耐着性子传人来细细审了一通,很快便搞明白了,其实很简单,云珪想卖妹子求差事,妹子知道之后当然火了,一怒之下就捅了人。
但又没这么简单,云绿蓁这场冲昏了头的怒火,既是云珪埋的火种,又是另两人给撩起来的。
皇帝冷不丁地给太子指了婚,后宫也吓了一跳。皇贵太妃娘娘回过神来,自然气得够呛,可木已成舟她奈何不得,连迁怒都没法子,她又不是正经的后宫之主,如今太上皇都倒了,谁还待见她?
只得捡软柿子捏,恰巧云珪的“司马昭之心”表现得有点儿明显,皇贵太妃立即叫来云绿蓁,好一顿冷嘲热讽,大意便是:你是郡主又如何?还比不得人家的县主金贵!人家虽然没爹,但有个好叔叔,还有个会疼人的哥哥,哪像你哥哥,竟打算卖了你呢!
云绿蓁被讽得脸色惨白,又被气得浑身发抖,好容易咬着牙出了皇贵太妃的寝宫,竟又撞上二公主云弄琴。云弄琴看她恼怒而羞愤,不由扯出一丝冷笑:“姑姑可别做出这副模样,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您心怀怨怼,不懂家国大义,不愿替、人、和、亲呢!”
云绿蓁气得摇摇欲坠,云弄琴嘲讽更甚:“谁让姑姑与我皆是苦命人呢?爹爹不理不睬,又没个贴心的兄弟姐妹护着,活该被人踩又被人卖。不过姑姑放心,父皇不是没答应么?只恨我没早生几年,要不然,和亲有我呢,姑姑担心什么。”
……
正是如此讥讽,使得云绿蓁完全失去了理智,直接跑到云珪面前,一把拔下发钗捅了过去,哭喊一声:“反正我是个卖也卖不出去的,不如与你同归于尽!”
云朔得知真相,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却并不是对皇贵太妃,那是别人的妈,不关他的事。叫云征进宫,你娘惹出来的事儿,你自己来解决!
云珪养伤,云绿蓁禁足自是不提,闹出这么丢人的事儿,朕都懒得搭理你们!
云朔只负责教训自家闺女,命人提来云弄琴,对上小女孩桀骜不驯的眼神儿,好容易忍下了怒火,冷冷问着:“你今天与云绿蓁说了什么,自己知道还是不知道!”
“儿臣知道,儿臣说的都是实话。”云弄琴跪的笔直,冷笑不止,“对了,儿臣还得向父皇请罪:儿臣年纪太小,无法和亲扶桑,不能为父皇分忧——”
“啪!”清脆的巴掌声。
云弄琴捂着红肿的脸颊,眼眶微红,终于忍不住泪水——第二次、这是父皇第二次打她!
云朔愤怒非常:“小小年纪满心怨怼,阴阳怪气、挑拨离间……都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啊!”云弄琴也咬着牙,可到底年纪小,忍不住,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不停打着转儿,“儿臣一向是没人教的,父皇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只顾着替大公主选婿,只顾着替太子定亲,哪里有时间教导我!”
云朔皱眉盯着她,只见弄琴哭得不断颤抖,却依旧冷冷道:“你与弄月的女课、先生皆是一模一样,朕想你开蒙较晚,还多给你备了几个教养嬷嬷,如今你竟然学得跟泼妇一般!”
“父皇也知道儿臣开蒙较晚,儿臣天生愚钝,怎能与大公主相比!”
“说来说去,不就是嫉妒么。”云朔冷哼一声,嘲讽道,“不知自省,只顾着争风吃醋。这般心态,就算你肯和亲,朕还不放心将家国重任交给你呢!”
弄琴听得愈加难以承受,跪着的身体摇摇欲坠,却忽听她父皇又是一声冷哼:“你怨朕不教你,那现在,朕就教你。第一件事,太子与大公主是你的兄姐,先把这叫法给朕改过来!”
弄琴却再次犟着顶了回来:“父皇心里、果然只有别人的孩子。”见云朔眯起眼睛,弄琴有些怕,却委屈愤怒得更甚,“可以随便挑驸马,喜欢谁就可以娶谁……”而她,永远被忽视,永远得不到哪怕一丝关爱!
“你以为,这些皆是朕的‘宠爱’?”云朔觉得荒唐,竟没想到这女儿居然愚钝到这种地步,真是怒极反笑,“呵,就你这样,就算朕依着你的性子给你挑驸马,给你备嫁妆,给你修公主府……朕还是怕你被人骗了、害了,到时候跑回来对着朕哭。”
诚如弄琴所说,云涯与弄月皆不是他的亲生骨肉,稍微有点儿父子或父女的意思,可实际上依旧是相互的帮衬。弄月那桩娃娃亲,本是皇祖母想一次护两个,免除后顾之忧,只不过这俩孩子都心大,也确实有点子灵气,才闹了这些个波折;而云涯那桩,既是他自己努力争取的,且也有那个本事护住,那他这个做叔叔的何苦不成人之美,到底这不是他亲儿子,拉拢总比棒打鸳鸯来的强。
“你是不是还想问,朕为什么不要亲生骨肉,反而一意孤行立侄儿当太子?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将来若是云涯登基,你这个正经的公主会被挤得没地方待?”云朔摇摇头,盯着这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成天就知道畏惧嫉恨,就不知道自己学点儿立世和处事的本事!”
弄琴被一通训斥,摇摇欲坠着,泪水涟涟好不委屈,看得云朔不断皱眉,摆摆手:“下去吧,将各抄五十遍,抄好亲自送来给朕!”
弄琴被带回去了,云朔揉着太阳穴坐回龙椅上,真是疲惫非常。这时又有人来报,面色有点儿扭曲,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肃王、说了皇贵太妃一顿,皇贵太妃在哭呢……”
“这还真是……”云朔觉得可叹又可笑,他刚把女儿给训哭了,那头当儿子的又把娘给训哭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又一次的“心照不宣”。
“让礼部尽快筹备太子的婚事,别给这些晦气事扰了。至于与扶桑的‘谈判’……主要交由兵部负责吧。”先礼后兵是对着诚意人的,就扶桑那帮子心比天高又喜欢无事生非的混账,根本用不着跟他们讲“礼”。
……
有个西宁王谋反的案子得查,定疆的事依旧得办着,太子的婚事又提上日程,且大公主也指了出去,可怜的朝廷大臣们天天打完了转转又兜圈圈,简直忙得想哭。
林霁风也忙得够呛,对比前阵子婚假在家闲得发慌的德行,真是旱涝无常。又得撩拨张狐狸,又得帮着叔叔做事儿,又得听礼部安排皇家婚嫁的聘嫁事宜,天天回来都做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搂着媳妇儿蹭来蹭去求安慰,秦可卿知是真忙,也就随他撒娇了,而且难得贤惠地接过了一些事儿。
譬如,太子指婚,满城皆知,那就别指望贾家那帮人会乖乖的不打歪主意。
秦可卿命人时刻盯着,还真盯出了些事儿。秦可卿发现,贾家的寡妇李纨竟常常出门,命人悄悄跟了,发现她是去求娘家,希望能照拂一番贾兰,可曾经的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是个执拗的,要不然也不会秉持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闹得书香世家的闺秀竟只识几个字。
李纨苦求无果,多次躲着人偷偷抹泪,却依旧拉下脸来哀求——直到这天,她悄悄换了条路走,竟然找上了林霁风家的门,还是后门。
林霁风自然是上朝去了。李纨说有要事,必须亲自面见林夫人。
秦可卿命人将她带来,虽然败落,李纨仍是大家闺秀的出身、贤惠冢妇的气度,见秦可卿绝美又瑕疵的容颜,虽惊疑怔愣,却没怎么显现出来。
秦可卿故意没戴纱帽,以真容示人,见这李纨果然惊讶,但不消片刻眼底便继续是一片愁云惨淡,心下顿时明了:李纨来此确有要事,并非试探、并非意图无中生有。
秦可卿命瑞珠上茶,又拿起象牙签挑了挑熏香笼子,屋内一片清香轻灵,沁人心脾。
李纨并非是眼皮子浅的,闻出是珍贵的香料,又看得出厅堂布置的精致典雅,却只是在心中苦叹,捻起茶碗掩住唇,却掩不住苦涩,连碗中清香的六安瓜片都觉得有些粘腻愁苦了。
秦可卿不着痕迹地继续观察着,见李纨确是泡着苦盈着愁,眼中黯淡却不狂乱,轻轻摇了摇头,面露一丝微不可见的同情,终于问道:“嫂子来这,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李纨已经苦的甚至都觉不出苦了,凄凉无比,却说得挺认真:“夫人,有人想害林姐儿。”
“什么?”秦可卿一愣,不是没猜到贾家想出幺蛾子,只是没想到李纨会这般直接。
李纨苦笑一声,缓缓道:“抄了家,原先的奴婢也没了,只好胡乱买了几个照顾老太太,谁知道竟有来历不明、心思诡谲的,竟然威胁老太太去害林姐儿……他们告诉老太太,贾敬逆案仍在追查,薛大姑娘进京作证,手里握有曾经荣府将典铺子与宁府的证据,曾经贾敬命人借押送货物肆传禁物,还包括毒物……可人手好些都是、都是我们这头的,根本说不清楚……还有一些其他事儿,我不是很清楚,但他们说的有板有眼,说这些若全查清了,结案时,咱们家是绝不可能逃过第三回的,就连现在偷来的命,也是朝廷有意暂且放过,想看看能不能引出贾敬……”
秦可卿皱起眉头,诚然,荣府众人逃了死罪,却有朝廷张弛有度、虚虚实实的思量,这也是当初林睿没借着孙绍祖之事将贾家一踩到底的原因。可以贾家那些人的眼界,看得清楚反而引人疑窦。虽然不少人知晓薛宝钗回京,可有关那些铺子的“证据”……薛宝钗提醒黛玉时,都只是说了个大概,反倒是李纨这头讲得更清楚。
李纨不像是说谎,也不像是夸大其词,真是有人暗谋他事。照她之意,她日日去求执拗的父亲,意如钢铁,不是真的没放弃,而是做出个样子麻痹他人,使她能暗中寻这“其他的路子”。
“他们威胁老太太,若不照他们的去做,去害林姐儿,他们现在就将那些铺子的事儿捅给朝廷,叫全家一起死……可我也不是很清楚,好些都是悄悄听了一耳朵……”李纨又是苦笑,“我只知道,他们应该还在安排。”
前几日指婚的圣旨才发下,若有人想做什么,这点时间真是仓促了,再暗谋几日才正常。秦可卿已经明白李纨之意,她来报信,就是来求援,或者说求生。
“黛玉刚刚指婚于太子,正是要紧的时候,决不能出一点儿差错。”秦可卿说的轻缓而温柔。
秦可卿明艳袅娜,更衬得李纨苍老的容颜显出苦涩苍凉,李纨早已心如苦海,只余一句诚心实意:“我只希望兰儿能渡过这场劫难,真不敢、再奢求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喵果然是逗比,昨晚熬夜又复制粘贴漏了,小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