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所想丝毫没错,为了如期能参加姐姐的婚礼,弄月真的忍了这口气,再没扔枕头飞碟子,乖乖地窝在沁芳苑里头吃药喝粥,咳咳,当然时不时地手痒,抓过两个小青梅来欺负一番。
当然,弄月坚持一日一次地通过太子殿下上折子,向父皇“请罪”,请父皇宽宏大量把她放出来——要不然,本宫就真的乖乖闭门养病,啥都不管了!
往面子上说,弄月一向是最受宠的,关那么久实在没道理;往里子上说,后宫宫权这块儿,太皇太后不管事了,弄月要是再撂挑子,难道后宫就全扔给皇贵太妃娘娘折腾着玩儿?关键是那位娘娘从来不靠在谱上!
想想还在追杀贾敬的云征,将在外,难道任由人家“家眷”闯祸?云朔越发觉得牙疼,想了想,还是下了旨放人,任由大公主继续为祸人间。
当然,放弄月出来之前,皇帝陛下先得处理好“望门寡”一事,崔应明死得真是冤枉,根本就是被贾敬拿来做了筏子。云朔下旨追封安抚一番,又给人家哥哥提了个官儿,再送些东西抚恤,方方面面全照顾到,终于让崔家兄长安了心,他毕竟不知其中有贾敬作祟,真以为弟弟是病死的,害得公主莫名成了望门寡,总归,皇家不像是迁怒,也只叹弟弟命不好。
还有个卫若兰,一向跟可怜的崔应明同荣辱、同病痛,终于被放出了宫,也得了些安抚,升了半品的官儿。因为身体问题,卫若兰被调入了兵部,担任了个不上不下的文职。新娶的小媳妇湘云也沾光得了敕命,卫家被折腾了大半年,总算渐渐走上了正轨。
弄月被放了出来,又得知父皇好心好意地帮她处理好了一系列善后事宜,当然得投桃报李,帮着整顿了一通太医院,又将尚服局、内宫司的几个祸首头头办了,提拔了些安分守己关键是靠得住的新人——其中安插了多少“自己人”,大概只有大公主自己清楚;当然也留了些空子,留给下头些念想,顺便钓钓看,有没有其他的牛鬼蛇神。
时间紧,弄月不仅自己忙活,还牵连了黛玉——蓝姑娘那是只能打发到一边吃点心的,黛玉帮她理着各宫送来的牌子,分类记下各位事宜,写得手腕酸痛,熬得眼儿红红,跟兔子似的,含情带怨地瞪人:“你真就是个祸害!”
弄月吃吃坏笑,过来掐黛玉水嫩嫩的脸颊,促狭的很:“我是在帮你提前‘熟悉’一下嘛,将来你嫁给云涯,这些事儿都是逃不脱的!”
黛玉当即撂下笔,扑过去堵她的嘴,气得脸儿通红:“你不仅是个祸害,还是个祸根!”
弄月有求于人,难得识时务地讨饶:“我随口说的,别生气么,乖。哎,过两天,我悄悄跟去你哥哥家,你可得帮我看着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黛玉气呼呼地瞪她,逮着机会讨价还价:“那你今个儿就放我出去!”皇帝早就允了她与蓝宜茜回家,偏偏弄月不放人,害得她们继续可怜兮兮地“寄人篱下”,又得当力巴帮着办事儿,又得当篾片相公凑趣,还得当御史劝谏公主按时吃药,真叫个命苦。
“这可不行,太子一天一趟地跑我这,难道是来看我的?他再来若找不着人,还不得迁怒我!”要不是扣下了这漂漂亮亮的林姑娘,哪能每天逮一回太子,哪能每天给父皇上折子?
又被取笑,黛玉使性子跺脚,真急了:“那我才不管你!”
弄月眨巴着眼儿:“好了,乖嘛,再帮我一晚上,明天就放你出去,行不?”
黛玉只回给她一个字——“哼!”
小姑娘们吵吵闹闹,你来我往地谈拢了条件,黛玉终于能回家歇一歇,弄月又独自折腾了两天,确保皇贵太妃娘娘暂时伸不出爪子,方才急急赶去见姐姐,掐的点儿正好——三月初八,第二日就是嫁娶之期。
秦家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弄月闹着说“姐姐明天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今晚怎么都得陪我”,硬是抱着姐姐的腰不放;秦可卿实在无奈,也只得由着她,姐妹俩一起睡了。
大概是因为腰上缠着个磨人精妹妹,临嫁这一晚,秦可卿睡得很不安稳,做了梦。
梦里却不再是幼年的荣华与肃杀,而是是一片绚烂的深红,火光缭绕般的嫁衣似乎是用血染的,还有那来接亲的花轿,轿帘迎风,被刮出刺耳的“嘶嘶”声,仿佛是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要将她吞噬进一片血色之中……
如此的噩兆,如此的惊骇,梦里的她却披着鲜艳的凤冠霞帔,主动钻进了轿子,轿帘依旧被凛冽的疾风吹起,凤冠的珍珠晃悠碰撞,其下的情眸竟是一片恨意,可最骇人的是,她的脸颊居然光洁如玉,丝毫不见那道狰狞的疤痕。
带着完美的倾城之貌,被花轿抬着,一步步走入深渊……
“啊!”秦可卿不由惊起,额上背后皆是冷汗涔涔。
弄月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可卿忽然翻身下床,光着一双脚走到镜子前。
镜子是南洋的舶来物,不是铜的,而是琉璃所制,背后涂了一层光亮的水银,照起来极为清晰。这面镜子是林霁风送她的,她那时还嗔怪过:你明知我毁了容貌,送这么个玩意过来,有意取笑我不成!
镜中之人身姿袅娜,眉宇间也尽是温柔如水的风流情态,倾城之貌,只除了脸颊侧那道疤痕,如此生硬的一刀,毁了一切美好。
秦可卿静静抚摩着伤疤,弄月却蹬蹬跑了过来,撇嘴儿:“姐姐还介意这个啊……哼,那姓林的要敢嫌弃姐姐,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
“不……我不是介意。”手指拂过伤疤,凹凸感中甚至带着刺痛,秦可卿不由闭上了双眼,忍着夺眶而出的清泪,“我只是、很庆幸。”
很庆幸,毁了容貌;很庆幸,没有傻傻地恨下去;很庆幸,能遇到他。
若不然,梦里如恶鬼的大红花轿便会袭来,不知道会将她带到何方,可那必定是、无底深渊。
将妹妹抱入怀中,流着泪,却带着微笑:“父王和母妃在天上看着,应该希望我们都平安幸福吧?”
“姐、姐……”虽然不懂,但弄月依旧紧紧环抱着,心中泪若是凉的,相拥却也是温暖。
……
第二日清晨,秦可卿起床梳洗,梳妆打扮。
柔兰公主和林睿早已帮秦可卿请了四品恭人的诰命封,也备好了凤冠霞帔,弄月帮着姐姐梳妆打扮,她不能露面,便只能站在窗口,目送着姐姐上轿子,眼里强忍着泪,秦业着着拐杖一直送到巷口,更是老泪纵横。
秦可卿从花轿的窗帘看出去,就见那七十多岁的老人佝偻的背、苍白的发……清泪忍不住滑落,这么多年,她是何其的幸运,幸运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这桩婚事,两家都不欲惹眼,只是简单大方地过了门,行了礼节。女方几乎算是绝户,林家也没什么人,很快便入了洞房,林霁风将人揽在怀里,抱着不撒手,感概万千:“总算是娶到你了!”
喜烛红艳,衬得人也是双颊绯红,别一般的嫣然动人。
秦可卿只觉耳边带着微微的热意,细细闻还有淡淡的醇香,忍不住轻笑:“就没请几个人,谁灌你的酒?”
“我上司张狐狸灌了两杯,其他都是水溶跟萧若繁两个灌的,误交损友啊!”关键是还不能灌回去,水溶的酒量根本没个底儿,喝一海都没问题;萧若繁虽然酒量不佳……但他受了伤,压根不能喝啊!
借酒装疯,林霁风把人搂紧,撒娇似的蹭了又蹭,俊颜上满是促狭:“嫌弃我一身酒气?可惜,今天就算你撵我,我也不走的!”
红颜更加嫣然若滴,秦可卿却微微合起双眸,似有犹豫,半晌才轻轻道:“真的,谢谢你。”
“你怎么还在说这些?”林霁风想要哄人,仔细瞧,却见媳妇儿眼角带泪,不由心疼,抬手拭去,指尖晶莹,安慰也轻柔无比,“……别多想。”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秦可卿缓缓睁开眼儿,轻轻一笑,却带着丝丝哀伤:“梦里没有你。而我,满心都是恨,都是怨,一心要报仇……我费尽心思,终于查出父母之死与贾敬有关,半夜三更地跑去坟地查探,发现玄真观那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其实根本不是贾敬……于是,为了查出真相,我选择了嫁入宁国府。”
“……”林霁风将人揽得更紧了些,,感觉到怀中人止不住的颤抖,轻问,“后来呢?”
“来接亲的花轿像是血染的,像是魔鬼一般,对着我张开了大嘴,我却主动走进去了……”秦可卿再次闭上了双眼,睫毛颤颤,“之后,我就被吓醒了,但是我知道,那是个黑漆漆的无底深渊,我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别多想,梦都是反的。”林霁风再次为她拭去清泪,又在抿得紧紧的唇瓣之侧落了轻轻一吻,似是承诺,“有我在,不会让你做傻事。”
“……嗯。”轻轻的,也是郑重的承诺。
不为恨,不为怨;为情、为心,就此许嫁、许一生。
情天情海幻情起,情痴情怨情可轻。自风情,金钗十二首罪情;毁月貌,祸兮福倚却改命。承恩的,回来还义;誓仇的,放宽了心。先瞧这执念的,害人害己;又思那豁达的,反使人钦敬。世道无常难挣命,出世即烙天家印,如何不凋零?何妨一朝慵懒起,梦里浮尘皆忘去,万事前缘早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121章,终于让一对主cp圆满了,好累……
喵知道很多人不喜欢秦姐姐,喵设计这个人物的初登场,也是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滴~~可以说,就算是需要用美人计,秦姐姐也没啥顾忌滴~~
所以喵让她毁容了,没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看你怎么“风月情浓”!咩哈哈哈,乖乖等着林哥哥叼走吧~
最后的曲改自红楼梦曲收尾的《飞鸟各投林》~~
先瞧这执念的,害人害己:指的就是贾素瑶那个悲催滴娃~
如果喵也学曹大搞个花神副册神马的,贾素瑶公主肯定是秦可卿郡主之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