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曼云派胡敬德、张思政南下之后,便把浍州城中及外围的兵力重新部署,由紧变松,然后亲率五千人马向北佯动,故意令汤军知晓。他自己则暗中安排诸将各率所部,布成口袋阵,准备给汤军来个请君入瓮。果然,在北进的第三天上,他就接到了柏壁汤军副帅陈禹率兵大举出击的消息,大喜过望,便传令浍州城外各路伏兵准备合围,又安排两支骑兵迂回敌后,断其后路。宋曼云自率三千精骑,连夜赶回,
出乎意料的是,汤军进攻的声势虽大,但进军的速度却极为缓慢。整整五天,汤军主力才抵达浍州城南的浍水对岸扎营列阵,每日里只派百余骑兵往来巡哨,并不出战。宋曼云闻报,虽然犯疑,怀疑汤军看出不对,故而谨慎追击,但好不容易把汤军大队人马引了出来,岂能放弃这聚歼他们的大好时机?为了寻找战机,宋曼云率军回到浍州,并亲自带人在前沿哨探了三日,发现汤军营帐逐日减少,只剩两千来人在城外。宋曼云的大脑飞速盘算,难道他们害怕被歼,缩了回去?这似乎不符合段婉曦的为人。她不出招则已,一旦出招,肯定不会无功而返。这两千人,多半是饵兵!他又观察了周边地形,汤军大营左侧靠着历山,右侧是丛林,皆是草木繁盛,虽然时值冬季,草枯叶落,但大片的枯草丛依然是天然的藏兵之所。而且据观察哨报告,这几天遥遥望见山谷和枯树林中升起袅袅炊烟,也印证了他的判断。如何对付汤军的伏兵,成为摆在他面前的又一难题。事到如今,他只能按兵不动,寻思破敌之策。
宋曼云在城中又观察和思考了两天,不时冒出个念头:倘若那两千人不是饵兵,而是疑兵呢?那我岂非被牵制于此?不行,这僵局必须打破!于是,宋曼云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腊月二十日夜里,宋曼云亲率三千兵马对城外的汤军大营发动试探性进攻。当他们冲到营门口的时候,陡然发现,汤军营门大开,偃旗息鼓,里面不见一人。大将陈禹却单枪匹马,威风凛凛地立于营门口,傲视着定阳军的千军万马,大声笑道:“果然不出王显声所料!本将陈禹,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宋曼云见汤营偃旗息鼓,本就疑心有埋伏,让陈禹这副架势一摆,当下更不作他想,火急传令:“后队变前队,撤!”
“晚了!”陈禹把槊一招,大喝一声,“放!”埋伏在寨外壕中的千名汤军同时脱去枯草伪装,举起弓弩,一齐向定阳军射来,当即射倒数百人。宋曼云无心恋战,拨马便走。营中王著率领骑兵杀出,与陈禹一同追杀出来。定阳军大败,被杀得弃甲曳兵,死伤千余人,幸得浍水结冰,方才得以逃回城中,坚守不出。
就在宋曼云为他的战败而深刻反省的时候,他没有想到,一次比这更大的失利,正在向他走来。浍州夜战的失利,不过是他们失败的序幕而已。
在今中条山脉南部,矗立着一座海拔高达一千七百多米的主峰——汤王山。夏朝末年,商王汤在此起兵,讨伐夏桀,从此开创商朝六百年之基业,因而得名。在汤王山脚下,由于河水的冲刷作用,形成了一块相对平缓的谷地,勾连着夏县与浍州之间的交通,它的名字,叫美良川。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河谷,因为即将爆发的一场大战,而名垂史册。严冬的美良川,已经完全冻结成一条冰道。两岸之侧原本崎岖起伏的沟壑,这时也因填上了厚厚的积雪而显得异常平坦。当地居民就知道,冬天时分的美良川是处处陷阱,凶险万分。因为平日看得见的沟壑起伏,现在都被白雪覆盖成平地,对地形不熟悉的过路之人,很容易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比人马之高还要深的雪坑里,就此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知什么时候,天际边出现了一条黑线,正向美良川延伸而来,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渐渐地,黑线变成了一支长龙般的队伍,从头到尾,约有六七千人,多数身着青色军服,扛着刀枪,说说笑笑,还有的纵情高歌,一派喜气洋洋。一批盔甲不整、垂头丧气的俘虏,两臂反剪于后,踉跄而行。不难看出,这是一支凯旋而归的军队。带队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在霍太山下同罗大刚酣战竟日不分胜负的定阳可汗麾下第一虎将,胡敬德。
自从霍太山“兵败”之后,胡敬德奉宋曼云之命驰援夏县,戴罪立功。为了一雪霍太山之耻,胡敬德可谓不遗余力。他再次发扬了迅猛突击、速战速决的作战风格,率部急行军三天三夜,长途奔袭二百里赶到夏县。在张思政的协助下,他与城中的的吕崇茂部里应外合,打了汤军一个措手不及,俘虏了主将段宗贤、独孤怀恩、刘谦以下千余人,右仆射封一平幸赖马快,才再次躲过一劫,率残部撤往蒲州。定阳军获胜,士气大振,胡敬德本想一鼓作气连河东城外的汤军一并解决,但出于对吴信的忌惮,加上兵力不足,后方不够巩固,才在张思政的劝说下班师返回浍州。
但是胡敬德和张思政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正在一步步坠入段婉曦为他们安排的陷阱中,失败已经不可避免地降临到了定阳军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