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仕不顾母亲阻拦,亲自送母亲回到稻香村;同时为顾缪茆茆留下了四五粒西瓜碧玺,其余的也给母亲送到了稻香村。
等顾之仕回到主院,顾缪茆茆早在内屋等他了,俩人自是一阵缠绵。
等亲热过后,顾缪茆茆忍着不停上袭的困意,看向顾之仕,轻轻地说道:“老爷,您有事瞒着我。”
唉,顾之仕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还是被枕边人给看出来了。其实,他想瞒住顾缪茆茆,也只是担心她忧思上心,对身体有碍罢了;几十年的夫妻,彼此之间一举一动都是了如指掌的,要想瞒掉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顾缪茆茆见顾之仕不说话,也不着急更不催他。这么多年的夫妻下来,她心中有数:既然自己都开口了,顾之仕就绝对不会再隐瞒自己什么。
果然,等了片刻,顾缪茆茆在黑暗中觉得身边人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平缓的语气慢慢地讲述起这次出海的经历。
这次出海,本是一路风平浪静;在司南的帮助下,一直按照以往的航线前行着。眼看着再过十天左右就可以到达以前去过的地方了,可谁料到却遇到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巨大风暴。
顾之仕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
一开始,一切都是风平浪静,正在落山的夕阳映得天边的晚霞一片火红;美景引得好几个船员都到甲板上欣赏着,顾之仕甚至还在考虑是否要和大家在甲板上小酌一下。
可还没等他吩咐下去,就感觉刚才那平静的空气似乎开始了丝丝的流动;船上的船员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变化。同时,不安地将他们的发现告诉了顾之仕。
还没等顾之仕作出决定,有眼尖的船员就惊呼起来;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大家也看出了波浪的幅度似乎比刚才大了。虽然大家都在船上没有感觉到船身的晃动;但是尼玛,这是艘巨船啊!如果真的能让巨船晃动地厉害的话,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顾之仕见此情景,不由地沉下了脸;命令船员立刻全部到位,降下船帆,并减速前行。
当大家刚刚各就各位的时候,劈头盖脸的大雨就直往甲板上打了过来;同时,波浪越来越大,巨船开始轻轻地摇晃起来。
片刻的功夫,天空就完全暗了下来;就像一只巨大的怪兽一样,正张大着嘴巴要把这一船的人都给吞噬了一样。浪头一个比一个高,高过船身的浪头就直直地打在甲板上,巨船猛烈地摇晃起来。虽然船长已经将船停了下来,但是仍然无济于事。
而且,就在刚才,一位船员哽咽着向顾之仕报告:船帆已经完全降下来了;但降帆的两名船员躲避不及,被巨浪卷到了大海里。
听到这个噩耗,大家的心情都是既悲痛又沉闷;但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经历,又让大家知道现在还不是悼念亡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齐心协力应对好眼前的灾难,让大家都逃过这样的一个劫难。大家的眼光不由地都聚集到了顾之仕的身上。
顾之仕的脸色是异常的严肃,他在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这么多年经商的经历,也面对了数不清的明枪暗箭,但是都平安化解掉了;当然,也没有哪一次会比眼前的灾难更重。
他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曾经有过的经验;突然,曾经从航海志上看到的一则故事让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不过,此事毕竟风险过大,到底是否要照着行事呢?顾之仕有着一瞬间的犹豫。
但是,严峻的情形也容不得他有再多犹豫的时候;既然避不开,那就孤注一掷吧!
想到这儿,他果断地下令:“大龙、黑牛,你们各带几个人到底舱去。想办法在船侧半人高的地方凿开口子,让海水灌进来!记住,是船身的侧面,不是底部!”
“这!”听到这个命令,所有的船员都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顾之仕;连老船长也是目瞪口呆,嘴巴大得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顾之仕知道船员们的担心,此时风大浪大,往舱里灌水是险上加险,大家都在怀疑这样做是自寻死路。但因着时间紧迫,顾之仕也没有时间细细解释,只是断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是!”船员们虽然还有疑惑,但还是转身就朝底舱跑去。等大家在颠簸中终于砸开几个口子后,凶猛的海水一下子就灌进了底舱。大龙等船员眼睁睁地看着海水一下子就把堆放在底舱的丝绸、茶叶等物品给浸湿了,然后就慢慢地往上升。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底舱。
顾之仕看着他们几个人的脸色,就知道船身侧面的口子是凿开了,也知道海水已经灌进了底舱。成败在此一举,现在只能祈祷老天爷的保佑了!
说也奇怪,虽然暴风巨浪依旧那么猛烈,但随着底舱里的水位越来越高,巨船倒是慢慢地平稳了。顾之仕和众人一起,都不禁松了口气。当然,他们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辰,外面的风终于平了浪也平了;众人发现,据传早已漂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海域。只有在正南方,似乎有隐隐的小岛浮现。
众人无法,只得向小岛驶去;等巨船终于在岛屿边停靠后,大家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的孤岛,倒都是被郁郁葱葱的树林所覆盖,只是大家不敢贸然进林。
顾之仕让常彦指挥大家在海滩上先用一些石头垒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形的防御圈,只在靠海的一面留了一个一人宽的进出口。
然后趁着白天,又去树林入口处捡来好多的枯树枝。先将树枝堆放在防御圈上,等堆放得有半人高的时候,才将剩下的树枝在防御圈里分堆扎好。
而且还很幸运,在离树林稍近的地方还捡到了火石。船上的火石估计早就在风浪中不知去向了,这样一来倒是解决了大问题。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大家才用仅剩的力气,从船上拿下了所剩下寥寥无几的食材;到圈中就着树枝架好锅,点火做饭。
趁着这个空闲,常彦将船上找到的仅剩的一点酒分给大家解解风寒,同时也就着燃起的火堆烤烤衣服;虽然此处的气温倒是不低,但湿漉漉的衣服穿久了对身体还是有伤害的。
这时,顾之仕才向众人说起刚才在船身侧面凿洞的决定,是从航海志上看到的。因着船在负重的时候,是最安全的;空船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在那样的情况下把海水引进底舱,就是为了增加船的负重。就好像一只空木桶,是很容易被风打翻的;如果装满水负重了,风是吹不倒的。
听了顾之仕的解释,大家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就连老船长都说:“毕竟是东家,见多识广;这样的法子,连老夫一辈子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没听说过呢。”
这时,又有人问道:“东家,那现在这样是不是为了防止野兽?”说完,用手指了一下刚才所搭的防御圈。
顾之仕朝他赞赏地点了一下头,看看大家的神情,有的已经猜出了这样做的用意,有的还是一脸的茫然,就解释道:“我们现在不知道岛上的情况,是否会有凶猛的野兽。搭好这样一个圈,可以在野兽进攻的时候点燃柴火;野兽怕火,至少可以抵挡一阵。”
众人听了,才都明白过来。大龙不禁赞叹道:“东家真有学问,跟着东家长见识!”
刚才那个提问的船员又问道:“东家,这个是不是也从那个什么‘志’上看到的?”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连一贯少言少语的常彦也笑着接口道:“是‘航海志’。”
顾之仕听了,笑了一笑,算是应了;众人看他的表情,也以为的确是从“航海志”上看到的,也就不再追问了。
其实,顾之仕心想:这个方法倒是我的香儿告诉我的,只不过我稍加变化而已。
他记得正巧是此次出海前,香儿告诉他;在沙漠里有的时候要过夜了,商人会把骆驼赶在一起,然后在骆驼的外面挖上一个大大的圈。在里面倒上一种不知名的液体,并准备好火把。万一半夜里有狼群进行进攻的时候,就把火把丢到液体上,然后可以阻止狼群的进攻。
对于沙漠,顾之仕并不陌生,在梁国西北面的齐国就有这么一大片的沙漠;因着常年经商的缘故,顾之仕也曾到过沙漠。就在前年还去了齐国经商,并在沙漠边缘救回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现在就一直呆在顾府的别院里。
但这个不知名的可以点燃的液体是什么?他带着好奇向香儿追问了;香儿当时撅着嘴告诉他,书上可没写。他也就一笑了之了。
现在,他把香儿告诉他的方法略加调整,就地取材,搭出的这个防御圈估计能够抵御一阵的了;只不过他不想再向大家作过多的解释,也就默认了。
其实,香冷当初没有告诉爹爹的是;这不是从游记上看到的,而是自己在现代时的亲身经历。
在现代的时候,香冷曾有一次跟随做化石生意的朋友到沙漠里去淘石头。当时开了三辆越野车;车上除了装满沙漠里的居民喜爱的大米、盐巴外,还有的就是整桶整桶的汽油。
车从清晨出发,小伙伴们轮流开车;等到天黑的时候,三辆越野车就围在一起。大家以车为圆心,挖了一个大大的圆坑。然后在坑里放好油布,并在油布中倒入汽油。万一有狼群进攻的话,大家就点火御敌。
不过,就这一次的行动而言,并没有引来狼群的光临;等第二天黎明来临,大家还是把油布中的汽油倒入桶中,收起油布,再向沙漠深处驶去。
当然,他们也不敢太过深入。等到估摸着汽油和粮食都剩下一大半的时候,就停下来,找到水源或绿洲附近的居民;用大米和盐巴等物换购居民家中随意乱丢的木化石等各种化石。
当然,这也是各取所需。换购的结果是皆大欢喜,当地居民得到了生活必需品,小伙伴们则是拿到了外面市场上高价出售的化石。
这样的行动香冷虽然只参加过一次,却是记忆深刻;可面对这爹爹的追问,她总不能坦言相告吧?只能以书上看到的蒙混过去。
说话间,简易的晚餐也烧好了。大家吃饭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两个丧身大海的船员,一时不禁人人悲伤。好在大家也都是出海的老手,早就知道这一行也是靠老天吃饭的行当;缅怀了一阵后,悲伤的心情也就慢慢淡了。
大家吃了晚饭后,常彦将夜间值班的人员安排了一下。大家就地宿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醒了。用过早饭就分了分工:一批人,到船上去,寻找可以利用的一切物什,并将已经毁坏的瓷器等物尽数扔掉;一批人结伴进入树林,互相之间可以有个照应,再看看能否有机会摘些野果或打个野兔的。还有顾之仕带几个人留守在防御圈内,发现任何危险的话,都点燃柴火报警。
一天下来,大家倒也收获颇丰。理出了一些可用的工具,特别是理出了一些还可食用的粮食;大家节省用的话,至少可以吃个两三天。报废的绸缎倒是整匹整匹的,大家就把布整块的撕下来,然后随意地披在身上,并用撕下的布条做腰带将披在身上的布料束好。
进树林的一批人暂时还没有发现凶猛的野兽,倒也顺道摘了好多的野果。顾之仕他们也没闲着,继续捡树枝垒高防御圈。只是船身破败得实在太过厉害,需要进行好好的修理。
第二天,只留下了几个人在圈内进行警戒,顾之仕亲自带着其他人拿着工具进树林砍树摘野果找野味。都是大老爷们,总要让大家填饱肚子吧。
进了树林才发现,林中竟然还夹杂着沉香树,而且看上去树龄至少都有一两百年。俗话说:“千金易得,沉香难求”,顾之仕当下大喜过望,觉得老天对自己还是不薄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砍树修补船只、摘果子追打小白兔;好在岛上的蛇都是无毒蛇,还打死了好多烧汤吃肉的。
闲暇时,顾之仕也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走走;带回来的碧玺就是在岛上的山脚下捡的。当时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因看着好看就捡了好多;只是大部分都比西瓜碧玺小好多,颜色也没有这样好看。所以就只拿了十几粒西瓜碧玺随身带着,本来想带回家让香儿拿着玩的,其他的上岸后都运去别院了。
现在听香冷一说才知道,小的也是碧玺;只是没有西瓜碧玺那样值钱罢了。
就这样过了月余,在缺少工具的情况下,船身终于修好了。说是修好,其实在旁人眼里还是破败不堪,只不过比刚到海岛时的样子是已经好太多了。
然后就是准备返航的事。
因遭遇风暴后,船只已是偏离了原定的航线,这处的海岛也不知到底在哪个方向的?所以又打了好多的野味,放在船上备着。又将看砍下的沉香木放在底舱,既可增加船的重量,也可算是出海一趟的收获吧。
就这样终于等到返航的时候,顾之仕带领众人焚香拜海,祈求海神能保佑大家平安到家。没有香,就削了三根树枝在顶上绑上撕下的绸缎,点燃了代替高香。
起航后,只能想着当初出海时是一路南行,现在就往北行驶。
或许真是老天保佑,就这样在海上认准了北方前行了两个多月后,老船长终于认出了这片自己熟悉的海域;又行驶了约五六天时间,已经能依稀看见陆地了,顾之仕才把剩下的唯一一只信鸽放飞了,让它替自己提早报个平安的信。
到了岸上后,因怕家人担心,就先去了别院洗漱并休息了一下。至于葬身海底的那两名船员,已经亲自带人去给了一大笔银两,以保证他们家人的衣食无忧。
顾之仕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顾缪茆茆仍听得心惊胆战。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抓住了丈夫的胳膊,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顾之仕心中妻子的想法,又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一只手伸过去搂住妻子的腰,轻轻地说道:“本来就不想告诉你,还不是怕你烦心。别瞎操心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吗?”
“可是,老爷!万一……我可怎么办?”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顾缪茆茆已是泣不成声。
顾之仕难得见到妻子如此激动的神情,当下也不由地十分感动;但知道妻子身子不好,也担心她太过思虑,不免急着安抚枕边人。他一只手轻轻拍着顾缪茆茆的后背,一边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着。
顾缪茆茆身子本不是太好,一番缠绵后早已是强撑着的;现下又急又忧,只觉得后怕。哭了一阵,终是抵不过困意,在丈夫的怀中沉沉睡去。顾之仕看到妻子终于睡着了,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看看窗外,倒已经开始微微泛亮了;也不再想其他的事情,抓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