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日来,陈子游在客栈内待得很是无趣,不像其他儒生忙着背儒家经典,陈子游每日尽在自己的房内读着兵家以及法家的书籍。
道家以及墨家的思想向来不为陈子游所看重,反倒是兵家以及法家更为这个时代所需要。在天下儒教之乡的曲阜城内,任何非儒家的别家书籍都被列为禁书,任何传播其他思想的流派都不允许踏入哪怕是鲁国国境半步,这个规矩是百年前的鲁仁公定下的,直到如今都没有后代子孙敢违背。
所以走在曲阜城内,你是看不到其他流派的书籍的,如果被抓到贩卖禁书,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陈子游很不屑这样的规矩,思想就应该兼容并蓄,而不是固步自封,儒家思想即便再优越,也不应该彻底的排斥别家的思想。每想到这里,陈子游对那位孟夫子以及现如今的儒教之首言子渊都会看低好几分。
这个时代兵法两家的书籍,从大体上来看方向是正确的,陈子游更是从中看到了不少有趣的观点。唯一可惜的是,近几十年来,法家似乎没出几位叫得上名的人物。兵家的人物自不必说,秦国的白朗,赵国的公孙越李牧,齐国的邓熙都是一代名将,日后史书上必会有他们的名字。
陈子游揉了揉眼睛,将手中的兵书放下,站起身来,在房子里待了这么多天,也是该出去走走。
出房门前,陈子游不忘将兵法两家的典籍藏好,万一被人发现,那可不是被逐出曲阜那么简单了。
上次在曲阜城的街道上逛,陈子游遇上了一位老相师,一句鬼神难相让他心情很差,事后陈子游也就释然了,只是满心疑惑,相术应该是道家的本领,照理说也该为曲阜城内所不容,可是那次看老相师的样子,想来也是摆摊多年,也不知何以立足。
......
两名女子正在快步的走在街道上。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着紫衣的年轻女子,在曲阜城内穿得起紫衣的那可都是大户小姐。
而跟在后面的那名女子衣着则相较起来普通许多,但与常人相比也不平常。
主仆打扮的两人似乎无心逛街一般,只是一前一后的在街道上快步走着。
婢女跟上紫衣女子的步伐,气喘吁吁的道:”小姐,快回去吧,要不老爷又该骂人了。”
紫衣女子回过头来,一对柳眉拧成一团,小嘴嘟了起来,十分气愤的道:“他凭什么不经我允许就给我安排婚事?”
婢女见主子终于停了下来,赶忙劝道:“老爷不是已经妥协了吗?”
紫衣女子瞪大双眼,说道:“这也叫妥协?”
婢女无奈的道:“儒教交流会最后拔得魁首的学子那可就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何况还有言老先生亲自把关,小姐你还不满意吗?”
紫衣女子叉着腰骂道:“关我什么事?本公主这一辈子非喜欢的人不嫁!什么翘楚,不过是些个天天读书的书呆子!”
婢女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捂住主子的嘴巴:“小姐!这话要是给老爷听到了,可不是关你一个月禁闭这么简单了!”
紫衣女子被捂住嘴巴,含糊不清的骂了几句,最后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婢女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瞧着主子有些失落的神色,安慰道:“小姐,老爷也是为了你好,想着帮你找个值得托付的人。”
紫衣女子不再说话,发呆了片刻,深呼了一口气,提起精神道:“走,我们去逛街去!我多买点东西,气死那个老顽固!”
婢女心中知道家中那位老爷子向来节省,今日主子又大手大脚的花钱,回去少不了又要骂个狗血淋头。
偏生紫衣女子天性好玩,不喜读书,又在曲阜城内自小长大,早就厌倦了这满城读书声。逛了几圈集市,却是有些腻了,曲阜不比其他地方,虽说是堂堂一国之都,但是城内繁华却不比其他地方。加之历代以来的鲁国公都崇尚节俭,城内并不说得上繁华,反倒是书摊甚多,满大街的书卷气。本来近几十年来礼崩乐坏,不少诸侯都断了向洛阳的进贡,唯有鲁国公遵循祖制,每年的供奉从未缺过断过,倒是在发展经济这层面上落后于其他诸侯了。
当今这天下,真正忠诚于洛阳天子的,寥寥可数,鲁国和齐国,三百多年前分封的时候,便是公爵的称号,先祖都与大周皇室沾亲带故,自然是大周王朝的铁杆忠臣。秦国自不必说,反心毕露,大楚则向来不问中原事,燕国与洛阳是面和心不和,难说的上忠诚,中部几个小国更是自顾不暇。
这些所谓天下的局势,在这曲阜城内养尊处优多年的紫衣女子又怎会知晓?
逛的乏了,紫衣女子又不想这么早回家,四处瞅了瞅,却是想出了个好玩的法来。
“小丽,你看那边那个小儒生!”紫衣女子拉了拉身旁婢女的衣角。
婢女顺着望去,满脸不解。
紫衣女子嘻嘻一笑道:“我们去逗他玩玩。”
小丽面露犹豫之色:“可是老爷常说,读书人是最值得敬重的。”
紫衣女子哪管这些,一个人走了上去,小丽见状只得赶忙跟了上去。
好巧不巧,这个小儒生正是刚刚从客栈出来不久,想着逛逛街散散心的陈子游。
“喂,小书生!”紫衣女子喊了一声。
陈子游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走在街上,这曲阜城的街道不似其他都城繁华,但是朗朗的读书声的确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去想些事情,陈子游很喜欢这种氛围。
紫衣女子见陈子游恍若未闻,有些气恼,上去拉住陈子游的衣服。
陈子游回过神来,转过头,有些疑惑。
这一转头,却让他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陈子游惊愕的看向面前这个身着紫衣,面容姣好,明明是一身大户人家小姐打扮,眼角却又透出一抹狡黠。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梦婉?”陈子游呆呆的看向紫衣女子,喃喃道。
紫衣女子一愣,随即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子游有些痴狂的上前一步,抓住紫衣女子的手,急急道:“我是陈子游啊!梦婉,你不记得我了吗?”
紫衣女子有些被陈子游的脸色吓到,想要挣开陈子游的手,但是陈子游的手劲实在太大,一时却挣脱不开。
小丽赶忙上前一把拉开陈子游的手,怒道:“好一个登徒子,怎么敢在曲阜城内放肆!”
陈子游有些气恼的瞪了一眼小丽,说道:“你是谁?”
小丽却也丝毫不惧,挺了挺胸道:“我是小姐的婢女!”
婢女?陈子游一愣,但是也未深想,只是继续看向紫衣女子,说道:“梦婉,是我啊!”
紫衣女子揉了揉方才被陈子游抓住,有些红肿的手腕,面有怒色:“鬼知道你是谁!竟敢当街欺负本小姐,不怕死么?”
陈子游根本不理会紫衣女子的威胁,只是呆呆的看着紫衣女子的脸蛋,许久后紫衣女子更加气恼。
儒教盛行的鲁国,最是注重礼节,男女授受不亲是大人从小便向女孩灌输的思想,这个陈子游先是碰了她的手,后又一直盯着他的脸蛋看,属实是有违礼节。
许久后,陈子游方才发着光的双眼渐渐黯淡下来,脸色也减去了痴狂,幽幽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实在太像了,可是,终归不是同一个人......”
冷静下来的陈子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认错人了,便不想多做久留,往事浮上心头,让他的思绪大乱,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紫衣女子却是更加生气了,几步上前拦住陈子游,怒道:“非礼完本小姐就想走么?曲阜城内可没这规矩!”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可是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蛋却是生不起气来,只是越加的烦躁:“你想干嘛?刚刚的事情是我不对,还望小姐见谅!”
言罢陈子游躬身长做了一揖。
紫衣女子却得势不饶人,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本小姐的姓名?”
陈子游一愣,说道:“你也叫黄梦婉?”
紫衣女子也一愣,说道:“我叫孟婉,孟夫子的孟,婉约的婉。”
陈子游噢了一声,心底有些自嘲,明明是两个时代的人,长得像也就罢了,怎么会连名字都相同呢?
小丽虽然也很气恼先前陈子游的无礼举动,但是见陈子游认错态度良好,也不想多做纠缠,上前拉了拉紫衣女子的衣角道:“小姐,快走吧,晚回去老爷该骂人了。”
紫衣女子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面前的陈子游,心念一转,看着陈子游一身儒生打扮,却是有了主意,心底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陈子游看着孟婉远去的身影,有些发怔,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