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景龙看着陈安贞写的“他对我很好,我很幸福!”
他失怔的看着那行字,他的大手按上去,揉皱了,再展开:“安贞,若这样,算我今日鲁莽!”
言景龙站起身来,他在屋内来回走了两圈,向着窗子下看看,外面的行人还在陆陆续续的通过。
“安贞,我送你下楼!”他末了说,心上是犹豫的,他看了眼陈安贞,她正站起身来。
米色的大衣下,露出一角白色的裙边,她的身子还是赢弱的,似乎比最初,他见到她时,还要瘦。
言景龙把桌面上放的帽子戴到头上去,正了正,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的,多余的情绪。
他看到陈安贞走过来,他的手自然的挽住了她的。
陈安贞愣了下,想缩回自己的手。
言景龙的手按住她的手,看到她错愕的脸,他轻轻的笑下,脸上,终是有着些失态,连笑也僵硬起来,继而他发觉了自己的不自然,他在心里自嘲下自己,陈安贞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那样的呆板,而于那份木然中,露出他的心来,忽然的,她全部的明白了,她的手不再试图缩回去,任由他挽住了。
言景龙向他点点头,侧首在陈安贞的耳边说:“谢谢你!”
短短的几步路,他与她都走得缓慢,陈安贞感觉到言景龙的手在发抖,但却固执的不肯放开。
这,也许是最后的,他与她的亲近,言景龙心上绝望的想着,送她一步步的走下楼去,只要出了这间小楼,她就是宁家三少奶奶,她与他之间,一直都有的距离,只有让他望而却步。
这一次,会是他最后的一次鲁莽吧,他的唇边泛上苦笑,脚踏到楼板上,丁冬作响,走下一步,与着她就远了一点。
等到到了楼下,言景龙的手臂亦僵了。
外间里,听到秋儿焦急的说道:“小姐怎么还没有下来呀?”
一帘之隔,言景龙停在这里,听了秋儿的话,他停下了脚步,扭过脸,向着陈安贞一笑,他松开一直挽着的,陈安贞的手。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言景龙想着,她拒绝了自己,又一次的拒绝了自己,那自己所有的勇气也都统统成了好笑,心上生生的疼,他的手僵硬的伸出去,递到外面,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安贞看到言景龙的眼睛都不看自己,他的整个人,那样的不自在,她知道这是由自己所起,可是,她对他只能有谦意,再不能有其他。
她轻轻的屈膝,向他福了一礼,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她走了出去。
言景龙回过头来,门帘放下来,她已经走了出去。
听到外面,秋儿惊喜的道:“小姐,他们没有难为你吧,小姐……”
一点点的轻了,她们已经走了出去。
直到外间的门关上了,言景龙才动了,他走了出去,再向前,推开外间的门,他看到陈安贞已经上了车,车夫已经赶起了车子。
就那样,车子走得慢慢的远了。
言景龙就站在楼前,望着那车子。
正在这时,有人喊他,他扭过头去看,却是周语嫣,她坐在车子里,自己当司机。
头从车子里冒出来,向着言景龙说:“景龙,又搞什么,又戒严,怎么了?”
言景龙走下几级台阶,周语嫣也将车子开到近前来。
言景龙正要回她的话,可是,他一低头,就看到,周语嫣的身边,坐着一个男人,正是宁明远。
他很诧异,周语嫣怎么和宁明远坐到了一起,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宁明远看着他的眼神。
错综复杂的眼神。
他为什么这样的盯着自己。
莫不是刚刚,他有看到,陈安贞从这里走出去,莫不是,他有所觉察,言景龙神情亦凝重起来,两个大男人,隔着车窗玻璃,就那样对望着。
周语嫣亦感觉到他二人之间,浓重的火药味。
可是,她没有心思,去了解他们之间,是因为什么。
而且,此时,她一刻也不想耽搁。
她打开车门,向着言景龙说:“景龙,让我们过去,我还有事!”
言景龙无奈的挥挥手,关卡上的兵就推开栅栏。
周语嫣一脚油门,车子开了过去。
开得很快,呼啸着从街面上飞驰而过,宁明远不自在的捏住了前面的扶手:“你可以慢些吗?”
周语嫣侧头看了下他,破天荒的看到宁明远脸上的紧绷神色,她不由得好笑,也就真的笑起来,声音如黄鹂,莺莺的好听:“想不到,还有叫你宁三公子,害怕的事啊。”
宁明远看也不看她,只说道:“你不要命了,我还想活着呢!”
周语嫣说道:“是吗?呵呵,原来宁三公子怕死啊!”
她这样说笑时,车速并没有减慢,反而更快了。
“你……”宁明远听到她还在笑,就不再说话。
车子开得飞快,很快的,到了先前陈安贞来过的那家医院,是一所美国教会在中国搭建的医院。
车子嘎然停止。
周语嫣焦急的说:“我怕他会挺不住!”
宁明远也从车上跳下来。
医院门前,无几个人,现在的中国人还不太适应这个医院。
车的后备箱门打开来。
里面蜷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宁明远愣了下,那个男人,已经昏迷。
“快啊,再不快点,他真的没命了!”周语嫣用力的扶起那个人来。
宁明远忙抱起他。
两个人就那样,拉扯着进了医院,一进门,就有人走过来,拿了担架来。
宁明远与周语嫣放下来,看到他们抬走了他。
两个人站在急诊室外。
宁明远用着手帕擦着身上的血迹,却是擦不掉,这个样子,怎么能出去。
周语嫣看着他懊恼的样子,就说:“你不要擦了,擦不掉的,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去,我带你去我一个朋友那里,他开成衣铺,我给你买件新衣!”
宁明远看着满是血的帕子,只得扔到脚旁的垃圾筒里。
他听到周语嫣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他摇着头说:“不用了!”
“这个人是谁?”宁明远说,他不解的问,刚刚他们经了场很惊心的事,此时,心还急切的跳着,好在,看那个人,流的血虽多,还不至于毙命。
“南边来的!”周语嫣低声说,虽然走廊上空无一人,但她还是压低了声音。
“革命党?!”宁明远诧异的问道。
周语嫣向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点点头。两个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各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