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江湖几多情
独杯武林醉黄金
江南三月,正值中春之际。浩浩扬子江畔,两岩峰峦叠障,千山竟秀,万壑争流;几只鸦雀自北飞过,嚎啕呜咽,不知是泣是喜,是悲是乐。
青涯顶上,两两宝马英雄,站着一老一少。前者阔肩虎背,白面青髯;一脸浩然正气,随风逐浪,溢于颜表。后者容貌清奇,满脸意气,则是一个风华少年。两人久久站立,默然无语。眺渺三江,一眼千里。
滔滔长江,一碧清波荡漾,水天齐色;几叶扁舟顺流而下,渔歌互答: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
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
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
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
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
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忘南北。
歌声悲恸,如泣如诉。讲的是当年诗圣杜甫,一代名流。却是身逢乱世,沉论至此;国家动荡,江湖动荡。念及如今,老者微一叹泪,张开双手,不知是要把天空纳入怀中,还是要将眼前大好江山揣入心底。
少年装模作样,抑且面色沉容,仰望天空,似有无限伤情,却又无可奈何。走上前去,拍了拍老者肩膀,轻声道:“爷爷,咱走吧!陆伯伯早该到了,咱们可不能让他久等呢。”言语虽诚,眼睛却似滚珠般,笑眯眯地盯着老者转个不停。
老者白他一眼,冷哼道:“你这个孬货,脑子里成天想着啥,我还会不知道么?”话音未落,便要伸出手掌朝少年耳朵揪去;少年见状,情知不妙,这一下若是被揪住,那还得了,忙不迭摆手道:“爷不是说陆伯伯今天也要到江州,结义群雄,抗击鞑子么?难道你们在骗我?”
老者手掌一滞,这句话虽然说得简单,却也实在,脸色转恶为和:“我们在出川之时,鞑子便要攻合州;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却还没有你陆伯伯来中原的半点消息;咦,怕是合州开战了!”说罢,仰天长叹,引发心中伤情,手掌也慢慢收了回去。
少年瞧得高兴,却也看出爷爷心思,但他天生儒弱,刹时亦生悲情,和声道:“爷爷多心了,合州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又有大军守卫,铁定固若金汤。”老者微一颔首,拍了拍少年肩膀,脸上略显赞扬之情,唯有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少年眼珠一动,心情随和好转,笑嘻嘻道:“依我看来,就在这几天陆伯伯定会赶到江州,与我们会合。”斜眼看了看老者一眼,嘀咕道:“不如,不如我们先到闻名天下的江湖客栈,蒸上条十斤大鱼,煮上二十壶陈年美酒,好好住上几日,睡个好觉……”话音未落,只觉脑袋吃痛。老者一手抡起醋钵般大小的拳头,一手将少年提到跟前,眼睛瞪得老圆,狠狠道:“你这个孬货,说了几句好听的,立马就想着吃、喝、睡觉了么……”
少年见势不妙,慌忙捂住嘴巴,老大一个暴栗早已落在头上,直痛得他眼泪乱窜,头晕目眩,口里虽不敢大声呼叫,嘴里却嘀咕念道:“一百九十七,第一百九十七个了。”虽然说得细声,老者却仿佛听见了似的,眉头紧皱,少年瞧他眼神如虎,直吓得哆嗦,悻悻低下头去。良久方道:“老爷,爷爷,小子以后听你话了,你说东,我就绝不往西。”
老者放下少年,听他这一声叫唤,心头顿时软了下来,想到自己年岁已高,若是一朝逝去,小子定会孤苦一生。如真要再打,倒也恨不下心去,唯有叹息,怪都只怪十数年前,鞑子残暴,屠城掠地,杀了老伴媳妇,儿子深怒之下与鞑子拼命,也死于乱军之中;如此幸福一家,毁于朝夕。
想到这里,手中拳头渐渐软了,望着少年道:“城风,你可知道我们为何离开家乡?”少年虽已成人,父母惨亡,心中自然痛恨凶手;但他天生喜乐,年少轻狂,不似老人心沉,悲情抑扬,时间过得久了,自然隐默到心中深处。此时侥幸逃过一劫,慢慢定下心来。这一路上惹是生非,倒也吃了不少苦头,渐渐学得乖了;整整衣冠,傲然而立,不加思索道:“可恨蒙古鞑子,攻蓬州、战运山;掠广安、袭泸州。灭我家乡,毁我田园;不赶出鞑子,誓不见川中父老。”
老者听罢,微微颔首,脸上虽然不悦,心里却道:城风这孩子,虽不甚懂事,却是可教可导之人;若加以管束,也可成其大器。想到这里,声音已然平和许多,招手示意小子过去,还想多听听他的见解,指着长江万千渔舟道:“你既已知错,爷也不再怪你;但你倒要老老实实的跟爷说说,中原豪杰无数,本是鱼龙混杂之地,我们放着好好生活不过,却又为何来此?”
少年探头一望,扬子江中果然千舟竞流,万网齐铺。抓抓脑袋,嘿嘿笑道:“浮华三月,鱼多肉肥,正是收荻的好季节吧;……嘿嘿……呵呵。”说罢,一阵傻笑,自以为才华流溢,爷爷听了,特定欢喜。
不料此话一出,老者几欲气得吐血,如此三月,正值鱼儿繁殖之期。这些渔人却出舟打渔,城风不明疾苦,怎能说是浮华三月,丰收季节呢?抡起拳头,欲打不能;想要忍下心肠,却又让他欲哭无泪。当下一声长啸:“想我古傲空正气一生,虽不算英雄豪杰,却也赤胆浩然。怎地后人竟是这般不济?”跃上马背,哗然而去。
古城风见爷爷行为古怪,想要问个明白,却又不敢;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下吹响口哨,一匹骏马旋风般飞掠而至,古城风跳上马背,朝飞尘起处紧随奔去。
话说江湖客栈,百里如香;五百年前,天庭广阔,玉帝座下五千宫娥,自仙境而来,在此编练舞蹈,日夜箫歌,桃花飘落,三十日而不绝。自此去后,大雪复又三十余日,湮没山川,断绝河流;待大雪化尽,人们来年五谷丰登,遂又发现了一座大厦,里面尽是美酒,百里犹飘香味。
后来一代豪侠收买此地,加已修整,以酒闻名天下,在客栈行列中便形成如今形式:大漠龙门,中原江湖;能与之媲美者,唯有龙门客栈。
江湖客栈,位于江州以北,一面屏山,三面环水;虽无豪华楼阁般青砖碧瓦,玉琢精雕;却也翰宇鸿辉,门前一幅对联,劲笔如风,铁画银勾,上联是:四面英雄阔论四海;下联是:八方好汉畅取九州;横批自然是:江湖客栈。檐顶两角,两只雕石雄鹰傲然屹立,仿佛是要展翅高飞;运足如风,将整个客栈牵向云宵一般。
“果然纯醇佳酿,百里如香。”客栈内传出一阵喧笑,坐在大厅正中的两名青衣大汉将手中酒壶抖了又抖,喝了个碗底朝天,不停地拍打着桌上单刀,怒吼道:“小二,小二,纯醇佳酿,百里如香再来十壶,……嘿嘿……听到没有,百里如香再来十壶。”两人时喜时怒,略显醉意。
对面一老一少,老者无拘无束,正自用餐;后者端起酒杯,仿佛痴了,一双碧眼入了魔般,骨碌碌地看着左厅角上;发如青丝,肌肤胜雪,一名白衣女子右手提起酒杯,左手抚摸着桌上一柄长剑,美目轻扬,含笑赞道:“好剑啊,好剑,可惜毒老婆子你是无福消受了。”说罢,喝尽杯中美酒,甚是开怀。身后四个黑衣大汉,鼻梁端正,颧骨高挑,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纹丝不动,就像四尊菩萨金刚也似的。
“来咯,来咯。”小二打个哈哈,舞起肩上抹布,熟练的在桌上转了个圈圈,将托盘中几壶香酒一一摆在桌上,吆喝道:“两位客官,你们要的百里如香来也,剩下五壶,随即奉上。”唱个诺,自忙去了。
青衣汉子笑意更浓,提起酒壶酌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与对坐的青衣大汉,豪声道:“来,来,来,咱哥俩慢慢喝,难得潇洒自在一回,可不要这么快就醉倒了。”
“没醉,没醉,哥俩可是咱北海派中独二无三的百醉不归。”另一名青衣汉子慌忙摆手,接过酒杯一口饮尽。“那倒是,那倒是。”青衣汉子哈哈大笑,随声附和道:“张兄,你说咱北海派久居海外孤岛,数月都不登一次大陆;更有甚者,定居海岛,不闻世俗,倒也安逸清闲,为何此次师傅却要亲自带队,来到这个鸟不拉屎,战火连天的狗屁宋朝。”
“不是我说你,老李哥,”另一名青衣大汉眼睛瞪得满圆,叹了口气,道:“兄弟你在北海派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怎能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呢?”
“咦,老哥最近晦气得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李姓汉子连忙摆手,摇头不已:“不过你倒要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张姓汉子也是摇头微笑,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颜然自夸道:“若要问起这等小道秘密,那你可就找对人了。”当下也不隐瞒,小声续道:“若要说为何来这南宋小朝廷啦,就得从师父的贴身师弟说起。据说二月二十日这天,师傅正在天府洞修练元华真气,正值重要关头,突然一只白色飞鸟从东门撞入,众师弟拦截不及。咦!”张姓汉子叹了口气,故意卖弄关子:“你猜猜怎么着?”端起一杯香酒,慢慢品下。
后者连忙斟上,生怕煞了对方心情,接着道:“怎么着,若是撞上师傅,那可就糟了”
“那你可就错了!”张姓汉子兴致大起,得意道:“原来师傅早有准备,一只手臂达开,伸出手掌。这只飞鸟倒也乖巧,不偏不倚,恰巧落在了师傅手上,却是一只信鸽。师傅抽出信签一看,咦,真个高兴。看了以后,不由兴致大发,一声长啸,遒劲雄浑,又真个是震耳欲聋,山崩石裂,海水为之翻腾。到前几天师弟耳朵都还有点聋着呢!”
“世上那有这般厉害的武功,这不是吹牛么?”两人手舞足蹈,正说得高兴起处,突然对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凝神一看,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正是古城风,他初入江湖,一路上少闻武林佚事,方才一进客栈便已听到两人高谈阔论,心中欢喜,正要听个明白。不料两人皮厚肉粗,吹牛也不脸红,听到这里,忍无可忍,随便胡扯上去。
青衣大汉见古城风虽然昂首挺胸,却是傻气得很,心中不屑,冷哼道:“一看便知道是个土包子,没见过簸箕那么大个天,也敢在此大言不惭。”
古傲空也在一旁扯住衣袖,将他拉回座位;狠狠怒道:“你不是饿了么?多吃饭,少惹事。”古城风大是不解:“爷,咱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结识英雄豪杰么?机会可就在眼前啊!”说着,挽起袖子,便要上前分解;古傲空又是一把拉回,面色铁青,古城风连忙低下头去,悻悻坐下。
对坐两名青衣汉子早已比手划脚,又各自吹了起来。只见李姓汉子摇了摇脑袋,似乎有些迷糊:“你刚才所说,当真?”张姓汉子看也不看古城风一眼,故意扯高嗓门,坚定无比道:“可惜你当时巡海狩猎去了,若是在,包你一辈子都受用呢。”
“奶奶个熊”李姓大汉自知错过好戏,拍桌大骂。对坐连忙递来一杯百里如香,欢笑道:“不要泄气嘛,现在咱们来到了中原,这儿高手众多,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什么?还有更精彩的么?”李姓大汉连忙又将百里如香递回对坐面前,惊问道:“难道你还知道师傅来南方朝廷所为何事么?”
“你说呢?”张姓汉子迫不急待,先干为敬,觑眼瞧瞧四周。就在这时,突然门外站出一老一少,凛面如冰,毫无生气,刹时心神俱凉,仿如一波千年死水般,顺背而下;不禁停止说话,再回首看看两人,只见两人衣衫破旧褴褛,脸上丑陋肮脏,毫无颜色。当下不顾其它,嘴里壮胆哼道:“不知水深火浅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逃难逃到江湖客栈来了”
古城风也向门外瞧去,却是一个佝偻病容的老太太,一手拄着绿玉杖,一手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神色凄漠,直沁得他打了个冷颤。那女孩好似是无限饥饿,正看着古城风身前桌上的大鱼大肉,狂吞口水,甚是可怜;不由心生楚惜之意,端起二盘鱼肉,递上去道:“小妹妹,饿了吗?来,哥哥给你吃东西。”
那老太太冷眼盯他一眼,仿若千针万刺席卷而过,抱起小女孩转身便走;古城风欲要阻止,一老一少鬼魅般已然不见。青衣汉子瞧着古城风傻里傻气,只是莞尔苦笑;再瞧瞧右厅角落,五人虽是武林中人,但相隔甚远,更是闻不可及。手指点了点胸前木桌,低声问道:“天地君华,听说过么?”
黄金赋_黄金赋全文免费阅读_第一章:江湖客栈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