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很快便出了村子,孩童跟在青牛之后,指着村口的岔口,疑惑道:“出了江陵便是江淮大片土地,向南是陈国,向北是周国和齐国,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旬卿收起手中的书本,反问。
孩童顿在岔口前,从包袱中取出一根竹蜻蜓,拿在手里细细的把玩着,嘟喃道:“蜻蜓飞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手腕一转,竹蜻蜓悠悠的转着,以一个曼妙的低旋旋上天空,再轻轻的落下。
孩童指着岔口左上角的道路,眼睛睁大,惊叫道:“周国!”
“走吧!”
旬卿依旧不咸不淡的赶着身下的青牛,再次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研读了起来。
来护儿的过去,时值周国和齐国交战,整个神州浩土民不聊生,无数黎民在道路上挣扎着,拾着地上的甜草根,虚弱的往嘴里咽。
路边的那些难民眼巴巴的看着骑着青牛的旬卿,却不敢上前去抢夺,似乎在他们的意识中有一个声音话告诉他们千万不能去抢夺,不然会死得很惨。
荒芜的战乱之地,四处都是这样的难民,他们拖着疲倦的身子,背着沉重的行囊一个又一个的往江淮之地逃难而去。
孩童躲在青牛旁,不时侧过头颅,似乎是为了让难民知道有青牛上的先生保护他,他低声扯话道:“老师,你姓什么?”
旬卿偶尔向那些难民扔下一个铜子,引来一阵疯抢,听到孩童的问话,他怔了怔,翻找着脑海中的记忆,好不容易说道:“草头小将。”
“噢,不姓旬吗?”
孩童点点头,再揪着牛尾巴,把自己的包袱放于胸前,不让那些难民看见。
旬卿左右无事,也随意的说着,“不是,祖籍豫州,身不再,所以随便丢弃了姓氏,随意取了一个名字。”
孩童忽然问道:“我们去宇文邕的领土做什么?”
旬卿道:“去看看老朋友。”
孩童惊讶的张着小口,呼道:“老师竟认识宇文邕?”
旬卿安然回道:“在这个世界,很多人往往能跳出顺时发展的规律,我希望你以后也是老师这样的人,跳出一切束缚,不被任何势力权贵所捆,也不被世间任何一种情谊所绑。”
孩童叹道:“太难了。”
“逆水行舟,不难你拿什么存活于世?”
不难何以存活于世?
人吃人的世界,岂非就是这样,生活岂能让人随意摆布,孩童很快便亲自感受到了旬卿所说的话。
时间不长,几个月后,他们师徒俩来到周国和齐国的边界,在这里更是残酷。
旬卿依旧骑在青牛上,左手拿着经书,苍白的面孔侧着太阳,右手则提着一柄长戟,上面浸满了刚流淌下来的鲜血。
温热的气息还从长戟之上腾着,一缕缕血腥的味道飘散开来。
暗中潜伏着的恶狼,冒着荧荧的目光,朝着旬卿师徒俩的方向看来。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直刀,踩着轻微的步子,一步步的向青牛吃草的方向靠近。
旬卿低着头,目光瞥着青牛旁的尸丛。
心头不由一叹。
这里的鲜血几乎把泥土都浸泡了三层,长出来的青草都带着煞然的意味,牛儿也不吃。
国与国之间的界限就是如此分明,在这种地方时常存在暴力和血腥,即便牲口也逃不过这种残忍。
只能被杀!
孩童怯怯的看着青牛上的老师,低语道:“我们该过去吗?我们过得去吗?”
旬卿断然道:“过得去,现如今的周齐两国,没一个人拦得住我。”
“错!你师徒二人永远都不过了这条线!”
一名大汉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目色狰狞的看着青牛背上的旬卿。
随即几名大汉也跟着从林子中跑了出来。
他们身穿不同的军服,纯黑色的甲胄,肩头却有两种不同的标识,周齐两种不同的小字。
却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他们来到这条线之前,要抢夺那儒士身下的青牛。
“走吧!”旬卿还是那句老话,也不看这些兵卒,右手虽拿着长戟,左手却还在拿着那本经书,目光也一直盯在自己的书本上。
“嗯。”
孩童郑重的点头,拉着青牛的缰绳,小心翼翼的绕过几具尸体,再面无表情的从那几名兵卒的刀下趴了过去。
一名兵卒大喝道:“站住!”
但他下一瞬就发现整个人都动不了了,非但动不了,心口处还扎上了一根血戟。
鲜血汩汩的喷着,长戟已被那读书人取走。
随即身旁几人的心口也出现几个血洞。
青牛已经走在了前路的官道上,孩童用力的牵着青牛,牛背上的书生扔掉了长戟,抱着书册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身后那片林子中的兵卒忽然惨叫了起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跪倒在地上,
一阵血风吹过,横刀咔咔直响,然后砰砰砰的断碎。
几人的尸体也成了淋漓的碎屑块,
孩童并未看到老师出手,只认为那几人见他们是书生,所以放过了他们,所以他们才如此安然的从关隘通过。
来到前方的一个小镇,牛背上的儒士也醒了过来,张口又是一团乌黑的鲜血。
这种情况孩童见惯了,不急不忙的从包袱中取出一块白手绢递了过去。
“这就是释梦的后果吗?”
旬卿说着孩童听不懂的话,再把嘴角的鲜血擦干净。
此时,已是傍晚。
镇上的大部分酒家也近关门,只有几只昏鸦游曳在半空之中,道旁枯死的老树并未在这春夏之际重新焕发生机。
那老树彻底的死透了,细密的蛀虫孔洞布满老树的躯干,几具风干的尸体悬挂在树枝上。
风吹过,树枝哎呀哎呀的的响着,尘土纷纷扬的从尸体上洒落,且带着几只肉滚滚的尸虫簌簌的落在街道上。
孩童不敢去看,又好奇。
他手里牵着青牛,目光烁烁的向枯树看去。
一种专门用来斩头的刀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刀呈斧型,有门板那么宽,由一根锁链连在枯树之上,下面垫着一块砧板,砧板旁又有一根绳锁连向锁链。
一旁还散落着白生生的头骨,和一大撮的枯发,直叫人作呕不止。
但路人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枯树旁的一切,面无血色的从道旁经过,有的甚至用饶有兴致的眼光看着,再取出一块刚往羊肉铺带出来的羊肉,放入嘴里干嚼着。
这时,傍晚的霞光从远处投了过来,射在枯树的枝头上,射穿其中一具尸体的衣袍,将那衣袍下干瘦的骨头和令人发麻的蛆虫显露了出来。
一名身着甲胄的大汉走到枯树下,从盘玉腰带上取下一枚令鉴,叮的扔在枯树旁的那条线之前,刚好落在砧板旁边。
“闲杂人等,靠近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