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英听到了最满意的答案,她不知道晚秋代表什么,枫叶又是什么。
或久或不久,一年或是两年,或是十年?
谁清楚?
或许风知道,或许雨知道,或许月知道,但已经足够。
她不再说话,不再问。
马车碾到又一个小镇,路旁已远远的飘来血腥味,李凤英略不适应的道:“再有两天就能到汝南了,到了汝南后你还会杀人吗?”
江火沉默了一会,道:“我不清楚,若是有选择,我不想来到大隋。”
“大哥,太爷爷的人会到汝南吗?”非天这时插话道。
江火依然摇头道:“不清楚,按照宇文邕前辈的性格,他应该不会让人再进入大隋的领土了。”
不会让人再进入大隋,也就是说宇文邕,千叶僧或许对大隋,对曾经的北周失去了报复的心。
非天内心不知想着什么,在临近汝南战场的这一刻,他犹豫了,他害怕越走下去,越会遇见太爷爷的人,遇到一些令他伤心的过去。
进入小镇,满目萧条之景着实令几人惊讶了一下,除了路旁唯一的一家面馆外,这小镇已然成为废墟。
凋零的落叶随处飞卷,伴着寥寥无几的几个行人,伤残的兵卒扛着长戟,互相搀扶在屋檐下。
江火四人走进面馆,每人手里只有一碗撒着少量葱花的素面。
吃完这点素面,江火与李凤英循着门外的街道,静静的走着。
杜伏威则背着他的剑匣,住进一家酒楼。
非天,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从酒楼出来,身形一踏,一只乌鸦飞到他的肩上。
带着这只乌鸦,他来到小镇中的一颗槐树前,从怀中拿出一块环形玉佩,在树下刨出一个土坑,埋下这块玉佩。
这棵小树,满身疮疤,伸出土壤外的根茎都快被蛀虫吃死。
非天蹲在树前,轻声道:“小树啊,小树,你这是怎么了?也像我一样是个有家不能归的孩子吗?”
树当然不会说话,唯有一片被风吹落的叶似用无声的语言回答了非天话。
“我知道了,这些年我一直待在乌鸦村,也和乌鸦一般黑了,可我放不下这些乌鸦……”
非天只有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的时候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也只有一棵不会说话的小树愿意听他说话。
“我知道了,除了你这棵小树还有我肩上的这只乌鸦,从来都没有人认真听过我认真说的话。”
“他们都怕我,怕被我的孤独传染。”
“当年,宇文兄弟怕我,后来乌鸦村的人怕我,现在很多人怕我。”
说着,非天靠着这棵小树,昏昏欲睡,他肩上的乌鸦飞到小树上,扑零零的扇着翅膀。
黑羽落在非天的脸上,他看到了很多人,一个与他同样心智的女孩变成了这棵小树。
“你才是小树,你是小树哥哥。”小树指着非天的脑袋说道。
“我不是小树,你是小树。”非天回道。
小树指着她自己的叶子道:“有一种天角牛把我的叶子咬伤了。”
非天露出惊奇之色,说道:“是什么样的天角牛,我的乌鸦会吃他们的。”
“有头有角,有利爪,专吃树叶。”小树说着,伸出枝叶指着自己满是疮疤的树干。
“我的乌鸦会吃它们的。”
“我不信。”
非天慌了,梦中他脸上露出十分紧张的表情。
他惊醒来,一脸好奇的看着面前这棵槐树,看着这棵不会说话的小树,又像会说话一样。
乌鸦重新回到他的肩上,他害怕的退开几步,身形再展之下,远离了这棵小树。
呆呆的躲在远处看着。
晚霞坠落,非天依旧待在远处看着这棵小树,他很奇怪为何自己会梦见和一棵树说话。
几名伤残的兵卒从小镇上走来,倚靠在这棵树下。
“哥们,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当然是你先死。”
“好吧!好吧!”
一名兵卒嘴里咳着鲜血,在小树上认真的系上一个疙瘩,然后在一旁那位兵卒无望的眼神中,在树下垒了两块石头。
他把自己的脖子落在小树上那一根绳索上,脚步一蹬,第一块石头歪斜在一旁。
兵卒的眼睛猛地鼓起,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喉咙,露出痛苦之状。
一旁的兵卒见状,干脆拔出手中的横刀,一刀斩落,吊死的人落在了地上,没死。
“好险!”暗中的非天也庆幸了一下。
“你怎么不让我死啊?”
那名第一个上吊的兵卒,一脸往昔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哀声叹了叹。
“我也希望你死,不过见你太过痛苦,所以……”
兵卒丧气的道:“所以才将我的绳索割断吗?”
“是。”
持刀的兵卒老实回答。
没等两名兵卒再说话,一身黑衣的非天从暗中走出,冷冷的看着二人。
“有人!”兵卒看到非天,尖叫了一声,如同看到了最要命的家伙,一脸害怕的躲到树后。
持刀的兵卒,站在一旁,微抬起手中的横刀。
非天走上前几步,问道:“你二人为何要死?”
“你为何要活?”
那名持刀的兵卒反问道,面前的少年一身黑衣的模样十分诡异,与他肩上的乌鸦一般诡异,且带着淡淡的死亡气息。
非天没有理由回答这样的问题,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主动站到一旁。
躲到树后的兵卒又走了出来,跪对着小树,痛苦的说道:“兄弟,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再自杀,我再也不想去那个战场了。”
持刀的兵卒好不容易的抬起手中的刀刃,问道:“你想清楚了没有?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还有一些亲戚。”
兵卒严肃的点头道:“想清楚了,我再也不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与其看着他们死去,还不如我先死的好!”
非天观察到,这名兵卒的右手上有一条很大的伤疤,深可见骨,那骨头里面似有虫子在蠕动。
他脸色变了变,缓缓退后几步。
那名持刀的兵卒看了非天一眼,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手中的横刀猛然挥下。
一颗面露微笑的头颅滚到一旁,下半身跪着噗通落地。
“……你!”
非天怔住原地,他从未看到过如此诡异的一幕,除了少时在宫城中看到的砍头画面,这一幕实在血腥。
“帮个忙。”持刀的兵卒向他走了过来,微笑着把横刀放到非天的手里。
这一笑就像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说话一样,让人感到亲切,不容拒绝。
“你……为什么要死去?”
非天不忍动手,更何况是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前一刻还在说着话,这一刻就要求自己帮忙杀他。
他拿着横刀,左顾右盼,无所适从。
在这名兵卒微笑着的目光下,非天忽然指着那棵槐树道:“我刚才听见这棵树说话了,它说不准有人死在树下。”
他又说了一句非常幼稚的话,他以为这名兵卒会笑他。
“你听到了树说话,定然知道我们这样已经不能上战场的兵卒连这棵生病了的小树都不如,若你不杀我,我便要从这里跳下去!”
兵卒说着,脸色一下变得狰狞了起来,他退到小树旁的悬崖边,用最恶毒的眼睛看着非天。
非天又觉得奇怪了,面前这名兵卒分明四肢健全,只是脸上有一条新落的疤痕,他为何要死?
“你看!”
这兵卒把自己的小腿拉起,非天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的右脚竟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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