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孩童装糖饭的饭碗落在地上，里面的糖饭撒落，杜伏威的内心被触动了。
这三岁的孩童为何如此，自己只是一个乞丐，一个可怜的乞丐，一个死在大街上都没收尸的乞丐，可……
孩童似乎对身处的危险毫无知觉，指着地上散落的糖饭，脆生生的说道：“妈妈说不可以浪费粮食。”
“今天过后，我买很多糖饭给你吃，快回家去吧！”杜伏威说着，把孩童拉到身后。
方才出手的那位将军，缓缓举起手中的还在滴血的横刀，道：“裴某见过很多匪类，像你这样傻的小子却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想杀你，让开！”
杜伏威并不去看这位姓裴的将军，他的心思都在身后那名孩童的身上，他不知这小孩是否受伤了，或是是否受到惊吓。
但孩童时期的记忆告诉他，倘若自己让一个孩童因自己受到惊吓就是自己的罪过，让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小孩受到危险自己这样的男人还算男人吗？
直觉告诉杜伏威，姓裴的这位将军的实力一定比他厉害，但依旧用了最轻蔑的口气。
“……哥哥。”孩童站在身后，侧出小小的脑袋。
杜伏威呵斥道：“滚回家去！”
这时，店铺面前也站着一个少妇，她捂着嘴巴，看着他儿子站在那街上的乞丐身后，心中不知是何感受。
“哦。”
孩童怯怯的看了一眼杜伏威，一再蹒跚的回到的店铺前。
女子忙一把拉过自己的儿子，惊慌的跑进店铺再将店铺的木板横上。
杜伏威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危险的孩童，说道：“裴元庆，裴仁基之子？”
“还算识相，你文策手也不赖。”
头发上束的裴元庆咧嘴一笑，在杜伏威不解的目光中把手里的横刀刀刃的部分捏在手里，在自己手心划下一道伤口，再把横刀递向杜伏威。
裴元庆忽然哈哈一笑道：“当初你们在章丘叛乱，我和父亲正在吐谷浑，因为陛下的一道诏文得以保全一命，所以……”
“所以，你这算间接的还我一个人情？”
“不错。”
裴元庆一脸赞赏的看着杜伏威，把横刀递到他手中。
“不必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做好自己的事。”
杜伏威摆摆手，走向前几步，被乞丐打瘸的腿忽然好了起来，他越走背越直，越走脸色越正常，就好像这几句话之间，他内心长久聚集的阴霾正在一点点的淡化。
一个将领，为了还自己一个人情，故意把刀指向那孩童？
一个将领，或许只是因为内心的一点欣赏，饶了自己一命？
“妈妈，这两个哥哥谁是坏人？”孩童躲在门后，向他妈妈问道。
“那位乞丐哥哥是好人。”
女人用她的直觉告诉孩子，若不用直觉，则会告诉孩子穿着军服的是好人，把横刀砍向孩子的是好人。
尽管裴元庆只是为了试探杜伏威的高低。
孩童即刻开口道：“那我长大要成为乞丐哥哥那样的人。”
女子沉默了一下，摸摸孩童的脑袋，轻声说道：“在这世界上，心里怀着善良，并能用实际行动帮助弱小者的人都是好人，眼睛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
“那什么是真实？”孩童又问。
女子摇摇头，有些不确定的道：“妈妈也不知道，等那位乞丐哥哥再次来到我们家的店铺前，可能你会有机会看到的。”
孩童抓抓脑袋瓜，对这些大人才会去思考的问题，他这个年幼的脑袋是不会理解太多。
裴元庆在街上停留片刻，走到面前这家店铺前，一脸尴尬的看了几眼，然后转身向刀铺林立的巷道走去。
“若我也有一个那样的母亲，像那个孩子一样能吃一碗糖饭……”
杜伏威摇摇脑海中不真实的想法，从枯乱的长发中抽出一片三寸长的断刃，捏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里。
他的想法越加坚定，任何人都不能打动他此时想要杀死小镇上那名官吏。
而那名被杜伏威列在死亡名单中的官吏黄启今天则很高兴，因为大名鼎鼎的军中将军裴元庆竟然来到了自己管理的小镇，他早已准备好足够的饷银，用一辆马车拉在身后。
崭新的官服，崭新的流云鞋，还有身后那批女子崭新的面貌，他相信凭借这些即便不能笼络到裴元庆，一定也能够在那位将军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想很好，做的准备也很足，每年所有负责监察的官吏都没有发现他私藏的官银，私自购买的数十名小妾也被训练得如同风月场所的姑娘们。
一颦一笑都让人忍不住回想，再桀桀的淫笑两声。
在这个风沙漫天的小镇上，黄启每走一步都格外舒心，马车中的银两也咔哒直响，听着这些饷银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比神仙还过得舒坦。
因今天是他出巡的日子，街道两侧的居民已经被驱散得寥寥无几，偶尔有一两个流浪汉蹲在街边行乞，看到这位大人又把头低在泥地里，一刻都不敢抬头。
杜伏威觉得自己是一个比流浪汉还无用之人，年仅十七岁，却把自己生生的活成乞丐。
他心中有对大隋百姓最单纯的热爱，正因如此，他才从章丘附近的长白山与一群大哥落草为寇，为了心中的正义，他放弃了那个小村，与放羊人辅公袥结为义兄。
在章丘城附近的时候，他与义兄杀了很多贪官，把一个个小镇夺到手，再与张须陀帐下的江火等人带领的朝廷军队在章丘打了一场战。
战败了，杜伏威输的心服口服。
最不能忍受的是谋士旬卿还有狂寇首领季叔常的背叛，为了那一场战争，他们准备近五年的时间把方圆百里的粮草全部聚集起来。
但是依然败了，败得彻底。
今日他却不能败，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败了就不是乞丐的问题，而是死亡。
站在街道中心，漫漫风沙吹着他破烂的衣袍，手中的刀刃已经因内心的紧张变得炙热，他看清了那名官吏的模样。
忘不了，几年里，带着朝中将军来到巷道购买刀具最多的就是这位官吏，也是这位官吏带来的将军偶尔扔下一块碎银养活了他。
但，依然要杀！
官吏黄启走到杜伏威百步之外的地方，平淡的说道：“给你一次逃跑的机会，我知道你是谁，很久以前就关注你了。”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一定知道，我会杀你！”
杜伏威轻轻松开手，把三寸的刀刃亮在手里。
“我与你没有仇，相反还有恩，为何要杀我？”官吏黄启挥手，让身后的仆人停下马车。
几名手持长刀的仆人缓缓向杜伏威围去。
“或许有恩，但那恩德只会让我一直堕落下去，或许有仇，仇是你为官几年来压榨这里的百姓。”
说完，杜伏威用力捏紧了手中的三寸刀刃。
几名手持长刀的仆人一一倒在地上，杜伏威快速的来到了这名官吏的身前，在他平静的目光中。
呲的一声。
仅三寸长度的刀刃从官吏黄启的脖颈摸过。
一颗大好头颅飞上天际，被风沙一卷，抹上了灰色，然后噗通的落在地上。
“姐，对不起，是我输了。”杜伏威也不看那颗头颅，跃过马车，迈着坚定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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