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火带人布置陷进的这一段时间内,吕青元都没有接话,从江火再次回章丘城后,她就没有再过多的干预江火的行动,而是把自己手中的大权一点点的放给他。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将军。”吕青元这样想着,手中提着的灯笼也微微暗了一下。
烛光内敛,秋风半凉,人心瑟缩。
虽身着沉重的甲胄,把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的,但吕青元却觉得很冷。
不知是为那尸骨刚运向老家的六子而冷,还是因江火的性格转变过快而冷。
一直到清晨的时候,江火与吕青元带来的这队人马依旧在章丘城内巡逻,道旁的居民则是躲在墙角偷偷的张望着,又伸出手把自家的小孩拉到身后,露出一双双好奇的眸子。
若在江火没失去愤怒之前,他或许会上前与那些小孩打招呼,然后从从怀里掏出几颗他碎银给他们。
而现在,他看待任何事物都只是冷冷的瞥过,没用的就被脑海自动删除。
那些孩子们的好奇的眼神对于一场战争的胜败确实没有多大的作用,在鲜血面前他们只能藏在某个角落里,暗看世间之残忍。
兵卒沿着长长的街道走过,朝阳下的人们很快就聚集在街道的四周,用一种陌生、无辜、好奇、害怕,多种情绪夹杂的眼神看着。
江火走不惯人前,始终与吕青元走在小队的最后。
当城内的居民逐渐多起来之后,一张张榜文便从兵卒们的手中贴了出去。
按照江火的意见,这里的居民需要知道城内的守军在和什么人战斗,更需要让他们明白那些人进城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低檐下,江火抱着双手,脑子在血与火之间飞速的转着,其余兵卒则在房檐下的其它地方粘贴榜文。
看到吕青元走上前了也似没看见,机械式的从她的手里接过几颗蜜饯,机械的放进嘴里嚼着。
终于,吕青元实在无法忍受这无边的沉默,低声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她的声音本很清爽,在遇到诸多事情之后便带了些许沙哑。
江火不会愤怒,自然没有与愤怒相对的悲伤与可怜,只是平静的看着吕青元的眼睛,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我能将自己的性格全部消灭,然后也像师父他老人家那样落得个逍遥自在。”
“哦……”
吕青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上的军靴,眼中的色彩不由的黯了下来。
她从没怕过任何事情,但面对江火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她怕了……就好像江火已经像她以前所担心的那样,不再跟随她的悲伤而悲伤,不再跟随她的快乐而快乐。
即便是在性格缺陷的心理状态下,江火依旧知道吕青元在想什么。
他像在宋州运河畔那样,从僧袍中伸出双手,在脸上挤出没有真实情感的微笑,帮她把头盔摆正,道:“你要知道每一个完整的个体都有自己的思想,并不受其他人的心理支配,只有当你明白妄图把一切事物都掌控在手中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的时候你才能好好的看待这个世界。”
“你是说我试图以摄魂术掌控你?”吕青元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寒气。
她所说的摄魂术是大隋境内的文人对佛国催眠术的一种叫法,同瑜伽术一起随佛经传入华夏,在一定程度上并不被大隋的武士们所认可,被认为是武学中邪魔歪道的一种。
江火直截了当的道:“嗯,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吕青元也动了火气,一脸酱紫的捏紧拳头,愤恨道:“那好,我也告诉你,我就是试图以各种摄魂术的手段将你掌控在手心,并且哪都不想让你去!”
“等这里的战争结束后我会离开,六子之事是我亏欠了你,但我真的要离开了。”江火平静的说着,潜意识的另外一种情绪却渐渐浮上心头。
这是一种傲慢。
但他心里有傲慢的理由,那理由也足够支撑着他的现实行动。
“你!我不准你走!”吕青元的声音一下传遍了整条街道。
四周的百姓看这情形,也不敢低语,自顾自的走向一边,而几名行走规范的百姓却是一步步的向他们走来。
江火也不看吕青元的脸色,开口把语调拖得老长,懒懒道:“……非……”
“……天!”
嗖的几声,从那些行走规范的百姓中快速的闪出一个人影,一身麻布齐肩短衫,齐膝碎布棉裤,一头精炼的短发。
这人正是非天!
从江火交代了一些简单的任务办完了之后,他就一直暗中跟随在江火的身边,除了江火之外,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非天走上前,邪邪的笑道:“大哥,事情办好了!”
江火沉重的肩微微松下,像是已经嘱咐非天达成了某种目的。
正是此时,非天身后的街道上,几名手持长戟的兵卒正赶着一辆马车,向他们缓缓驶来。
马车行驶得不快,驾车的人也显得悠闲,看这样子,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
“你!”吕青元娇躯一颤,她终于知道江火与她一同巡逻街道的意图,并且还说一些莫名的话,于是她狠狠道:“江火!我告诉你,我掌管的军队,只能是我的!你休想要挟我!”
江火道:“以你的柔弱之心是斗不过季叔常和旬卿的,听我的,你暂且住到城主府里,两个月后我必定还你自由,到时候不管你还要不要我离开,我都会离开。”
接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吕青元,把她腰间的将军令扯下,收到怀里,而四周的一些百姓则褪去了麻布衣服,露出一身甲胄,横刀也冰冷的抽在手里。
他二人带来的那一小队人马也即刻被这群百姓装扮的兵卒控制。
从回到章丘城的那一刻,江火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六子的死、旬卿的背叛、还有对待章丘城之外那些貌似百姓的狂寇,种种情形都间接的说明了吕青元在面对痛苦决策时的优柔寡断。
江火非常了解季叔常的手段,也明白以吕青元这种一心为国效力的将军在与季叔常那种心机深沉的人对敌时会吃多大的亏。
所以,既然不能以虎符印掌控整个军队,从而引起叛乱。
那就只能将吕青元暂时幽禁起来,在控制几名副将的前提下,以江火自己的领导方式作战!
吕青元露出不知是无奈还是失望的笑容,道:“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是不放心,每个人都有性格弱点,像季叔常他们那群人恰好是冷血到极致的,而你那些所谓的慈悲,终究会让很多兵卒丧命!所以……”
江火说到这里,马车刚好停在街道中心。
那些手持横刀的兵卒全是副将的身份,在江火与非天回到章丘城不久后,让非天跟着刘铭去了解军队中的情况,正是为了让他二人暗中联系好军中的副将,以便于现在暂时夺权。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吕青元用余光向街道上扫视一周,苦涩的点点头。
十多名副将,看向她的眼神虽带抱歉,但已经没有往昔的尊重,她知道江火做的很成功,收拢人心的手段也远胜于她。
“将军!请入马车!”街道上的十多名副将同时低头拱手道。
“算你狠。”吕青元的苦笑终究变成了淡然,看向江火的眼神如看一个陌生人那般,虽不算彻底的冷漠,也近乎平淡。
走入马车前,她突然回过头,问道:“你是如何将他们收买的?光靠一张虎符印,我想应该不至于让我的部将们都信服于你吧!”
江火叹了叹气,指着那正在一旁低笑着的非天道:“非天有他自己的办法,若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让他在这讲解给你听。”
“不必了,想必这小子与你也是一样……都是坏胚!”
吕青元摇头,安然坐进马车,又拉开马车的帘子伸出头,狠狠的瞪了江火一眼。
“看似生气,实则没怎么生气。”江火摸摸自己的鼻梁,有些古怪的说道。
他确实够苦恼,因为两天以来他一直在用自己失去愤怒的状态欺骗吕青元,每一个表情都表现得都如履薄冰。
直到现在化作苦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武官与文士斗,终究缺了些许心计。
而江火的领导正是弥补这缺失的心计的关键。
【下章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