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快步追上前,脸上的愤怒之色终究还是显现了出来。
“哐!”旬卿手中的铁片被江火一脚踢开。
江火张开右手的五指,阔成一扇大大的手掌,带着凌冽的劲风,一掌横扇了去。
他这一掌看起来不快,也确实不快。
可蕴藏的力量却足够扇倒百斤重物。
在常守寺那几年,江火练就的功夫不单单只有那从未使出过的刀法,他绝不会轻易将千叶僧传授的刀法使出。
就算是在山阳的那片杨柳林中,他被十七师兄打成重伤,都未曾使出千叶僧传授的刀法。
现在他依旧不想用那恐怖的刀法,并把刀都暂时抛在一旁,而以拳掌揍人。
江火相信,即便武学修为不够,但那种恐怖的刀法都足以击败这世上的大部分高手。
但他有一个坚决不用那刀法的理由,除非他遇到非出刀不可的处境,但与旬卿之间的决斗还用不上那种刀法。
他也不必担心。
“佛掩面!”
就在手掌即将扇在旬卿的脸庞上之时,江火猛地大喝一声。
改扇为抓,一爪抓起旬卿的衣襟,在他惊魂未定的情况下,将旬卿狠狠的摔在前方的树干上。
还在下着暴雨,况又是秋季,树干上没有掉下叶,这是一棵山中鲜有的枫树,树干扭曲,皮枝怪异。
旬卿整个人像一只萎靡的猴子,嗒蔫在树干上。
他的口中流着暗红的血,布衣上多处都已被污泥沾满,狼狈不堪。
“哈哈……哈哈……”然而他却低低的笑了起来。
鲜血从他喉咙里冲开,又狂吐而出,但他依旧笑着,比任何人都笑得开心。
笑着笑着也像一般人一样,咳嗽了起来,痛苦的咳嗽折磨着他的喉咙,钻心的痛撕扯着他的肺部,他的衣襟也被他自己的血手揉皱。
见这状态,江火却不自觉退后了几步,面色逐渐凝重。
因为旬卿眼中的那种蕴藏的恐怖开始苏醒,就好像他内心的另外一个人开始挣脱封印的束缚。
苍白!无比的苍白!
如月光之寒,又如冰晶之冷。
旬卿的脸上满是苍白之色,他的眼眸却是漆黑之色。
他还在咳嗽,只是这种咳嗽似乎已变成一种早有的习惯,只是那咳嗽的习惯也只是在这种恐怖的人格状态之下才会苏醒。
脸色苍白的旬卿忽然抬起头,一只手仍捂着肺部,看向江火,道:“江兄,好久不见。”
江火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回道:“确实好久不见。”
随着旬卿的变化,雨渐渐停了下来。
天与地连接的地方出现的银白逐渐换成一缕淡金的曙光。
所以从暴雨中幸存的生物都在抬头看向那一抹迷人的曙光。
却是初秋,那抹曙光只能带来温暖,而不能使此地被雷火和暴雨毁灭的植株重新焕发生命力。
还是那个萧瑟的秋,多了一场雨,只会让天更加寒冷。
旬卿像一片无比萧瑟的枫叶,佝偻着身子,捂着不断咳血的嘴巴。
又冷冷道:“你竟也还认得我。”
“我如何不认得,贪财、懦弱、自卑、胆怯,而又对未来充满希望,这就是你旬卿,旬兄!”
江火平静的说着,他把‘旬兄’二字咬得特别重。
此时的旬卿是他最先见到的那个旬卿,彼时的旬卿已经被他打败。
一个人最强大之处并不是学会趋利避害、学会阿谀奉承、学会趋炎附势,而是性格中那种最原始的状态。
贪财便贪财,贪财者必定会去想获得财富的办法。
懦弱便懦弱,懦弱到极致也会咬牙奋起拳头。
自卑便自卑,自卑背后也有埋头的奋斗。
胆怯便胆怯,胆怯被逼入绝境也敢抽出袖中的冷刀。
旬卿冷漠的人格状态并没有打败江火,于是他被迫回归了最原始的人格状态,也是最难以让心理主体掌握的人格。
“既然……你……咳咳,还认识我,那你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旬卿边咳嗽边擦着嘴边的鲜血,边说道。
“是的,我知道。”江火重新握紧拳头,将旬卿所想要的事物一个个说出,“你想要的无非财富、勇敢、名望还有权力。”
旬卿咧嘴笑道:“对,你全都猜中了。”
“不过你非但不会帮我得到这些东西,还会阻止我的行动,你可知道我在佛国受那么多的苦究竟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那些真实存在又虚妄的东西啊!”
他改变音调,指着面前的万里山河与江火,大吼着。
“常人得到这些都很容易,只要你比常人更努力一点,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江火郑重的说着,又道:“你既然能在佛国中吃那么多的苦,即便用你的双手将那些东西全部挣去,我想也不是难事。”
旬卿似遗憾的道:“但我后来改变了,我想改变这世间愚昧的人,引导他们走向该走的道路。”
江火问道:“该走的路是什么?是被一种以不存在的神为名义而虚造的路吗?”
旬卿否决道:“错了!你所理解的并不正确,我只是想让人们在内心深处树立一种不能被任何外物击败的信仰而已。”
“一个人不能被击败的东西是从成长的磨砺中逐渐培养出来的,而非借助盲目的信奉获得,世间所有的崇拜只是以形式和精神聚集而存活,假使那形式不存,那精神聚集的源头不再,信仰也必将消亡!”
江火已不想再和旬卿啰嗦,此人冥顽不灵,并不明白真正的信仰不是通过单纯的塑造一个石像获得,它需要被树立一种独一无二的精神,然后后世的人再一点点的用真诚的实践去补足它,使它壮大。
最终形成一个能够让生活在国度内的人坚守和誓死铭记的精神实体。
“那我便用现实让你接受这一切!”
观念被毁,旬卿再一次表现出了愤怒之色,他忽然不再咳嗽。
干瘦的身形就像是嶙峋的枯枝,一段段繁奥的经文从他的口中念出。
他像一位拥有最崇高精神力量的僧人,那些经文在他口中念出之时化作古怪的梵唱。
音调忽高忽低,音阶高低起伏。
江火明白了这第二场战斗已经开始,同样念出一篇佛经。
两个年纪相若的年轻人就此席地而坐。
面色缓和、目光虔诚。
他们念叨着各自的佛经,每一个人念出的佛经都带着催眠的效应。
“噗通!”
树上停留的乌鸦沉沉的眯上眼睛,掉在一旁。
梵唱越来越密,江火的脸上已冒着汩汩的汗水,他眼角竟沁出了鲜血,与旬卿一样恐怖,受的伤同样不轻。
半个时辰之后,这里的阳光已斜斜映过,停留在四周的鸟儿越加多了起来。
那些鸟儿只停留一瞬便倒地昏迷。
放眼望去,满地都是昏迷的鸟儿。
一只仓鼠从洞中爬出,正在整理窝边的淤泥,当它看到那两个盘坐在荒芜的原野上的人类时,疑惑的转了一下眼睛。
“吱吱!”
仓鼠也没能躲过催眠之声,怪叫两声便晕倒在洞口处。
而盘坐在原野上的两位年轻人,已近疯魔,大捧大捧的鲜血从他们的眼耳口鼻处流出。
这是因真气发声,导致声波与腑脏呼吸的频率相近,转换音调时便会损伤腑脏。
“世尊,颇有众生,得闻……”
江火在听到那句世尊时,即刻道:“如是我闻,一切苦乐,皆是虚妄!”
音杀不止,而又复归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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