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第二天傍晚小岑突然在没有打任何招呼的情况下过来了。我惊讶地问不是刚刚见过面吗？小岑不答，用一种近似怨毒的眼光看着我。我赶紧把她领到宿舍。
“奇怪我为什么匆匆赶来是吗。”小岑坐都没坐，就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一种陌生的声调问我。
“是。”
“柳纯燕电话打到了我的学校。”小岑冷冰冰看着我，目光刀子一样锐利。我的汗倏地一身。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小岑有点悲愤地问：“需要和我分手娶她你就明白告诉我。可笑我当了这么久的傻子，我不想继续当下去了！”
“不！”我近乎呻吟地低喊。小岑，你不明白，我的心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给我时间。我想好好考虑清楚，好吗小岑？”
“我们七八年的感情你都可以这样侮辱和欺骗，你是怎么考虑清楚的？现在我们之间多出了一个别的女人还有她腹内的孩子，你还能考虑清楚吗？”小岑话语尖刻如刃，脸色绝望，我第一次感觉到她性格里面一些我陌生的东西。我试图握住她的手，让她激动的情绪安静下来。她轻蔑地甩掉，仿佛我的手上有最严重的传染病毒。“你不能碰我。你脏。”她以一种让我心痛如绞的冰冷声调宣布。
我颓然坐到床沿上。是，我已经失去碰她的资格了。点上烟，我开始无休无止地抽烟。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小岑情绪激动，自己都不知道想在我这里求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和答案，只是漫无目的地发泄着内心的委屈，惊疑，愤恨，没头没脑地塞给我。我可以想象柳纯燕电话找到她学校时候，她乍闻惊雷时候的痛苦不堪和绝望情绪。长久以来她无怨无悔地付出着自己的信任和感情，换到今天这样的结果，一切绝望和难过的想法念头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小岑喊完叫完，怨恨完指责完，终于颓然倒下，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起泪来。汹涌而下的泪水，和着我无休止制造的缭绕香烟，把那个不眠之夜塞得臃肿而窒息。
这个夜晚除了忧伤和混乱什么都没有解决。临天明的时候，小岑渐渐平静下来，说自己来得匆忙，学校里还没有请好假，得赶回去上课，连脸都没洗就带着红肿如同桃子的眼袋匆匆走了。临走让我最近别打搅她，她和我，都应该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一下，好好想一想我们该怎么做，以后去向何方。我点头同意，无语。
我从简陋的车站刚转过身，就发现柳纯燕漠然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她憔悴地很厉害，脸色苍白，眼皮浮肿，站在那里直打晃。
我心里涌浮出一阵难言的疼惜，丝毫没有怪罪她把电话打到小岑学校的事情。如果这一切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以爱的名义，就能说明和包容一切。是的。她爱我，这个眼前迅速从一朵盛开的鲜花枯萎成一堆乱草样的女子。我们在那里面面相觑，好久都没有一句话。
半响，我打破坚冰一样的沉默，柔声安慰柳纯燕：“别闹。听话。”
柳纯燕的眼泪刷地又下来了。她的眼光变得迷恋和恍惚，还夹杂着一丝让人看起来心碎的楚楚可怜。“我听话。听话。”她的眼泪越来越多。“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会疯掉的。”
我胸口一窒。阳光漫天遍野笼罩过来，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二十三）
“进来吧。”一个30来岁的护士招呼着。“这边”。
柳纯燕迟疑着，被那个护士引到一间写着流产室的房间里。我坐在外边的连椅上，默默地等着。
我们有所顾忌，不敢在附近的医院做这个手术，何埠子位于鲁豫两省交界的地方，于是我们就来到这个相距五六十里路的外省小乡镇卫生院。
一路上柳纯燕默默无语，只是脸上苍白地伏在我腿上。我摸着她有点凌乱的头发，小声安慰她，一切会好的。会很安全。柳纯燕惨笑着问我：“会好的？我们会结婚吗？”我无言以对，她盯了我半天，陷入无边的哀愁之中。
进去半响了，流产室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压低了声音的医生护士的交谈。我抽完半包烟，心跳越来越快：不是说小月份流产是个小手术吗？怎么这么久？
终于有个穿白大褂的推门出来，走到我面前，宣布：“刮宫没有刮出来任何东西。是宫外孕。”
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我站立不稳。什么啊？这世界怎么了？概率这么小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让风雨飘摇的我们遇见了？
医生在解释什么是宫外孕，为什么是宫外孕，以及应该去哪里做补救手术。我耳边嗡嗡的响成一片，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些什么。我冲进流产室，柳纯燕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手术台上，象待宰的羔羊。看见我进去了，她只来得及呻吟了一声“林健”，就陷入了无边的悲苦中，放声大哭。
我抱着柳纯燕，两个人一同抖成了寒冬风中的叶子。命运在惩罚我。我想。那么冲着我来啊，一切让我来承受：地狱，或者镣铐，沉沦！为什么要惩罚这个可怜的姑娘！老天！你好狠心啊！
那个乡镇卫生院的救护车奔驰在转往上级医院的路上。我抱着柳纯燕，感觉天都要塌下来。裤兜里手机震动蜂鸣，我无心去看。一再响。我打开，是小岑的短信：“人什么都能背叛，就是不能背叛天堂。”
泪水怆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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