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微弱的魂火缓缓流动着，宛如一张画卷在空中平展开来，素手谢意，妙笔生花，一笔一划，一点一滴，描绘出少女婀娜的身段与那张美到令人惊心动魄的清晰面孔。
月黑无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感觉有些唇干舌燥，明明喉咙里满是血水与碎肉，却没有半点想要将之咳出的想法，只是睁大着眼睛，仿佛忘记了呼吸。
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神色柔和，轻声宽慰道：“老哥，没事了……我原谅你了哟。”
她的手掌没能触及他的面孔，而是从那张伤痕累累的面皮上穿透了过去，像是幽灵一般……不，确切的说，现在的她就是处于一种类似于幽灵的状态，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开口说话的样子，实际上传递而出的并不是声音，只是一股微弱的精神波动。
月白默默地收回手掌，有些惆怅，低垂着“眼眸”，轻声道：“又要分别了呢，哥哥……我们是不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呢？”
“咳、咳——”月黑弯腰咳出喉咙里的血块，神色悲恸，想要抓住少女收回的那只手掌，却发现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让双臂稍微移动一分一毫。
动一下、拜托你动一下啊！
他紧闭着嘴唇，披头散发，满脸泪水。
已经没有人来代替他流泪了。
“够了，老哥。”月白背着手，微微俯身，身上魂光构成的洁白连衣裙轻轻摇曳着，湛蓝的眸子微微颤动，喃喃道：“我离开以后，要好好照顾好月灰哟。哪怕是十分之一也好，把你对我的爱，分一点给那个孩子吧……她明明是那么喜欢着你、信任着你呐，让我都有些羡慕呢。”
她将嘴唇凑到月黑耳边，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只是意义不明地靠在他身边，传递出一丝带着不舍的情绪。
少女微阖着眼睛，浑身笼罩着氤氲的光辉，宛如月光一般，苍白唯美，温柔纯净。
“呐，老哥，你一定会来接我的吧。”
当然，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找到你。
“嘿嘿……十年时间可是很长的呢，可不要忘记了哦！”
死都不会忘记。
“呜呜呜……好不甘心啊……明明我们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呢？”少女将脸庞埋在月黑胸口，低声啜泣着，娇小的躯体微微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着的、身不由己的花儿，悲伤、无助，却没有眼泪。
下一次……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绝对不会。
“呐，老哥。”月白抬起头，用手臂抹了把脸，勉强挤出一个令人心酸的笑容，“下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输了。”
是的，因为黑白是无敌的。
“再见了，老哥。”
少女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泪水，那就微笑好了——无论什么样的情感，只有微笑，是一定能够传达到的。
再见了，白。
月黑缓缓合上双眼，绷紧到极限的身体顷刻间瘫软下来，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倒在草地上，血与草叶与泥土混杂在一起，让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看起来像一条血肉模糊的狗。
但，只是暂时的而已。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被称作男人？
我们都还在路上。
月白转过身，想要哭，却没有泪水，只能皱着小脸，强忍着悲伤露出一抹微笑，目光柔和地看着窝在灌木丛里瑟瑟发抖的月灰，轻声道：“好啦，没事啦，妈妈说过会保护你的哟。”
她低下头，缓缓向她“走”近。她泪流满面，嘴角带着殷红的鲜血，摇头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月白轻轻将她搂进怀里，没有实感，只是虚实的接触，彼此无法触碰的肢体，像是在拥抱空气与泡沫。
“没事的，已经结束了。”她将手掌贴在月灰额头，目光温纯，宽慰道：“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你会忘记一切痛苦与不幸，开启崭新的生活，在那段没有妈妈的时光里，爸爸会连带着妈妈的份，一起去爱你的哟。”
月灰缓缓合上双眼，泪痕未干，神色安详，豆丁般短浅的眉毛微蹙着，有些难过，有些如释负重。
月白将她的记忆尽数封存，而后缓缓后退，悠然起身，转身看向面无表情的白衣剑祖，微微一笑。
“苍云先生，一直以来承蒙您的关照了。”
“无妨。”白衣剑祖微微扭头，金色的眸子宛如摇曳的烛火。
“小女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也不可能，那就继续欠着好了。”月白抬起手掌，将青葱般的手指轻轻贴在自己的颈部，指间捻动着，来回揉搓着那一根细小的乌黑发丝，神色诚恳地道：“如若有一天，有用得到小女子与家兄的地方，还望苍云先生尽管使唤。”
北方苍云摆了摆手，缓声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月白嫣然一笑，“我会挂在心里的哟。”
北方苍云张了张嘴，轻声道：“哭不出来会不会有些难受？”
少女大大方方地摊开手掌，无奈道：“难受的紧呢。”
天穹之上，漆黑天幕缓缓愈合。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冥河之主挠了挠头发，手中竹竿倒提而起，一道白影被其从下界的碧海中央生生拉上云海，像个粽子一般挂在发丝的尾端，低头不语，神色落寞。
“交代完了？”轮回大帝挑了挑眉毛，咧嘴道：“十年哟。”
是啊，十年呢。
月白坐在灰黑小船的甲板上，魂火构成的苍白躯体轻轻波动着，目光怔怔地望着那颗占据了她绝大多数视线的蔚蓝星球，心情惆怅。
再见了，故乡。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首了，但，只要是老哥的话，就一定能够做到。
一定。
月白仰面躺下，双臂张开，将整片星空尽皆收入眼中，烙印在心里，像是要记住这永世难忘的一幕。
若干年后，蓦然回首，回想起此次的诀别，不仅仅是谎言与背叛、幼稚与冲动、悲伤与痛苦……还有名为希望的种子，以及两个人心底里暗暗许下的誓言。
离别那天，星星很亮，像哥哥的眼睛一样，是真实的星星。
离别那天，月亮很圆，像老哥煎出来的糖心蛋，好想一口吃掉啊。
离别那天，世界很安静，想哭，但是没有眼泪……这样也好，从今往后，要做一个坚强的女孩子，就算是一个人，也要勇敢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