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树?”
经历了沉罪之地的几番折腾,月黑现在对于“树”这一概念可谓是十分的敏感。既然月灰的世界有世界之树,那么搞不好这个世界也有“苍穹之树”之流,只是想想,便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世界之树长哪里也不可能长在妖界,不然就不叫世界之树了,妖界树还差不多。
果然,上衫紫月抬起眼皮看了月黑一眼,缓缓道:“枯树,普通的枯树。正是因为那颗树太普通了,所以我才觉得它不简单。”
“那场棋局下完之后,白先生问我可曾看懂这局棋,我当然没看懂。然后我们之间便有了一场赌局。”上衫紫月正襟危坐,面容平静,说道:“如果我能看懂这局棋,并且在两年之内可以改变这个注定的死局,那么他便答应给我自由。”
“自由?”月黑挑了挑眉毛。
“是的,自由。”上衫紫月推开茶几,在两人之间的草地上摆上一个圆形的棋盘,而后一手执白,一手执黑,开始缓慢复盘。
月黑低头看着,不言不语。
横三二,纵三一,十星位,两天元,灰盘之上,黑白交错。
他不知道这还算不算围棋,但总之是场很诡异的对弈就是了。
那么,这些和杀死月灰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抬起头,看向专心复盘棋局的上衫紫月,对方若有所感,便也抬头看着他,嫣然一笑。
月黑瞬间扭过头去,觉得身心皆有些不适。
上衫紫月笑了笑,目光幽怨。“作为妖族的祭祀,不能离开圣庙、不能结婚生子、不能抛头露面,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说,这样的人生该有多么无趣?”
月黑无视对方火辣辣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你已经跑出来了,还当起了歌舞伎演员,疯狂抛头露面,估计也做了不少喜欢的事情。”
“那是因为白先生留了一位化身在圣庙作为我的替身,我的时间只剩下一年了。”上衫紫月轻轻捻起一枚棋子,放在自己掌心,而后握掌成拳,轻声道:“我就像这颗棋子一样,以前一直生活在囚笼之中,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你认为我还会甘心回去当那个虚有其名的祭祀吗?”
月黑点头,说道:“是这个理,但我为什么要杀月灰呢?”
好吧,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你不杀了她,她就会吞噬掉月白,就像沉罪之地里,灰色的造物主吞噬掉白色的造物主一样。”上衫紫月将手中的黑子重重敲下,整个棋局瞬间胜负立判,所有白子全部消失,只余下黑色的棋子与灰色的棋盘,孤零零的,诡异而空寂。
月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看向上衫紫月身后的枯树,轻声道:“你这个妖族祭祀知道得真多啊,连我去过的另一个世界都能洞悉。”
“因为我的眼睛很特别。”上衫紫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全视之眼,我从上一代妖族祭祀那里继承而来的能力,它可以让我看到我想看的任何事物,前提是有一个媒介。”
“媒介?”月黑讶然,微微蹙眉,很快便了然于心,肯定地道:“斩妖刀·紫月。”
上衫紫月点头,“是的,妖界不可能平白无故送你一把苍穹神器,这其中的谋划至今想想都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其一,引出你们兄妹和苍穹圣者,布下天罗地网,一举全歼。”
“其二,烛龙妖圣的事情让北方苍云的注意力一直盯着妖界,这样的布局他不可能注意不到,但因为我们埋伏的圣尊不多,所以北方苍云一定会轻敌。待他抵达浮空城的时候就会发现,浮空城的位置就在幽渊界的上方,以他那正直过头的性子,不可能不分心保护那处九劫之渊的封印,所以真正发挥出的的战斗力十不足一。剑池在上,寒月倒悬,如果不是苍冥及时赶到,他必死无疑!”
“其三,就算你打破了李道玄等人的第一重杀局,又突破了人妖两族圣尊的第二重杀局,最后拿着斩妖刀逃出生天了也没关系。斩妖刀上早已经沾染了我的气息,所以我通过全视之眼,整整观察了你半年,再有半年我就能完全确定苍穹圣者那处主神空间的位置了,届时,下场如何,我想你很清楚。”
上衫紫月说着,眨了眨眼睛,满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只等下一次九星连珠,天地封绝界壁薄弱,你们怕是就要被九族圣尊包围了。”
月黑悚然,这层层谋划不可谓不歹毒,一环扣一环,几乎算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甚至连失败都算进了其中,加以利用,周密程度,骇人听闻。
怕是换成月黑自己来谋划,也制定不出这么阴险的计策。
如果加上月白,当然可以。
他再次喝了口茶压压惊,将茶杯搁在灰色的棋盘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棋盘上不详的灰色,神色复杂。
上衫紫月笑了笑,再次给他倒上一杯水,推心置腹地道:“之所以跟你讲这些,是想在那七个人之前率先表明我的立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统一战线的,我需要自由,而你想要保护月白以及主神空间,只要你干掉月灰,一切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
“我不用再回那个无聊的妖界,可以在这里安心当一个歌舞伎女形;你也可以和月白夫妻双双把家还,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月黑斜着眼看着他,血色的眸子里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你是不是个傻子哟?
上衫紫月愕然,而后笑容收敛,睁大眼睛瞪着他,那表情也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息:你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瞅瞅,这就是传说中的眼神交流。
月黑沉吟片刻,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首先,我和月白是兄妹。”
上衫紫月:“可是你们连结婚证都办了。”
“那不重要!那张证是假的!”月黑瞪眼,无语道:“其次,我还信不过你。”
上衫紫月:“可是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你相信了。”
“你能不能给我闭嘴!”月黑以手抚额,神色有些疲惫,说道:“我需要时间再想想,月灰的事情我会好好观察的,那之前你别想动她。”
“放心!”上衫紫月笑了笑,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掌,笑道:“我会等的,一年之内,如果最后你还没有做出选择的话,我就要不择手段了哦!”
“那就拭目以待咯。”月黑伸手与之相握,血眸之中,深邃平静。
“你棋艺不错。”他松开手,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有机会真想和你对弈一局。”
“求之不得呢。”上衫紫月笑了笑,自嘲道:“下棋的人心都很脏,我想见见你这个心不脏的人是怎样的棋势。”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月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声道:“我可是比谁都要肮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