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将那已无用的小刀丢进垃圾桶,许皓伦轻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得很,窗外阳光已起,以为即将大雨来临,眼下反艳阳高照不输午时。Wonder又打了电话过来,玛莎的航班临时改时间可能会早到,嘱咐了wonder一会儿先带人去酒店安排,想是有心人把设计图被盗的事情透露给了玛莎,许皓伦煮了杯咖啡提神,一会儿大概得早点过去周旋。
时间趋近八点四十五,阳光此时正好,张扬不浓烈,柔情不绵软。
她睡得很熟,一晚上折腾也累了,能好好睡一觉是好事,只不知道这安眠药能给她多久的好眠,她的睡梦是不是没有那让她心惊噩梦。
手机在掌心翻转,格格虽什么都不说,许皓伦心里已有了猜测,姚君兰说她看到是一辆黑色轿车送格格到门口,想下去迎的时候那车子已经开走,还能有谁?
一杯咖啡下肚,烧得胃里像喝了杯烈酒似的,最近常熬夜,咖啡当开水似的灌,总有些受不了,手一滑,白瓷金边的杯子落到了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虽不至碎裂,这声音在如斯寂静的房里也显得格外刺耳。
许皓伦一手按着腹部一边蹲下身子去捡,有纤细修长的女儿手先他一步捡了起来。
“怎么起来?”
不过才半个小时,许皓伦拧眉暗下脸来,伸手要去摸她额头,方才替她擦脸的时候觉得有点烫,别是感冒发烧了。
苏格格避开他碰触,不自然的垂下耳边细碎短发,一眼却瞧见他手上皮肉绽开,心上像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急急捧起他的左手,苏格格抬头直看他:“怎么伤的?”
腹中隐痛渐渐消下去,许皓伦轻松的自她手中抽离受伤的左手,不以为意笑笑:“不小心。”
“不小心?”
苏格格眼中盈盈,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这么多眼泪,嗓子沙哑,没说一个字都像刀片割在声带上:“你不用……”
“我知道我知道。”
许皓伦抱住她,轻拍着她背脊:“昨天我们在一起,什么都没发生,是我们在一起。”
苏格格眼泪又滑下来,一滴一滴,温热至冷,全落在他衬衫上。
电话又响起,许皓伦拿过看也未看,摁了来点丢到一边。
苏格格却倏然放开他,唇边绽着抹笑,双颊有哭泣而染上的红。
“我想再睡儿。”
不待他回答,起身往卧室走了回去。
宽大的睡袍显得她人突兀瘦弱,摇摇曳曳的身姿好像稍用力就要被折断一般。许皓伦仍维持着抱她的姿势,缓缓直起身来将手放下,屏幕显示来点的是wonder,现在是九点刚过,玛莎刚刚下飞机,照理wonder应该在带玛莎去酒店的路上,这么急打电话过来,显然是大笼子。
纵然再想陪着她,可她现在最需要的,恐怕是片刻安静。
循着她的脚步轻声跟到她房门口,拧动门把,自缝隙里看去,粉白的床单下那个人,薄得像张白纸。双眼闭阖,呼气清浅,对他的窥伺毫无反应,许皓伦慢慢将门关上,wonder又打了电话过来,手机在口袋里不停转动。
指尖按在红色按钮上,只轻轻一记就阻挠了那不甚其烦的震动。
许皓伦昂头伸手将纽扣一粒一粒扣上,弯腰拎过丢在地上的外套,边走边将外套罩到身上,因无多睡眠而苍白的脸上多了风雨欲来的决断和狠戾,眸中银光暗动。
听着外边汽车发动的声响,苏格格自床上起来,站在窗口看着那辆车子缓慢倒出路口疾驰而去,脸贴到冷生生玻璃上,指尖来回摩擦着那块泛红的印记。想着孟宗少说的一字一句,她可以要求任何他所拥有的,甚至是要他悔婚。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苏格格冷笑,拿来何用?
眼睛掠过许皓伦留在她桌上的背包。苏格格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将整个脚掌牢牢印在地板上,每一步都用劲力气。
冷静的,从未这样冷静的自包里拿出手里,摊开手里那张湿得连字迹都不算清楚的纸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输进去。
电话那端的人像是等了许久,专等着她拨过去,笃定她一定会拨过去,信号刚通便听到了孟宗少唤了一声“格格”。
苏格格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像是几日未见阳光,自黑暗深处脱逃出来的幽灵一般,声音冰冷。
“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电话那端的孟宗少虽眉间不平坦,可无论方法多卑鄙,能让他达到目的,他依然觉得这步棋走得甚好,让她恨总比被她忘来得好。
噙着三分笑意答应,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她能离开许皓伦,只要她能安心待在他身边。
缓缓放下手来,手机垂落在床面上,不出一点声响。苏格格走到衣柜前,拉开左手边那一排,拿出衬衫毛衣,替换下一身睡袍,十指梳拢了下凌乱的头发,低头习惯性的想拿起背包,终究停了下来,将背包小心安放在枕边,只将手机仍进裤兜,足尖点地,往楼下走去。
咖啡暖香,可惜不见日光,这样好的下午就白白的给搁浅了。
抿一口涩苦,忘记放糖了,眼睇向那糖盒将手伸了过去,有人快她一步,已递过一勺糖块落入她杯中,苏格格未抬头,只管低头受着。
“跟我一起就让你这么不痛快?”
盯着热气袅袅的褐色液体,银色小勺来回搅着,苏格格面无表情:“我就这样,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立马就走。”
紧紧望着她低垂脑袋半刻,孟宗少冷哼一声,将热烫咖啡猛灌下一口,胃里立刻像饮了烈酒般翻搅起来。
“既然你厌烦坐着。”
孟宗少半杯咖啡猛磕到桌面上,碎花白底桌布上贱了点点污渍,他站起来,走过去一把将苏格格自藤椅里拽出来。
“那就出去逛逛!”
外边儿天气果然不好,阴沉沉的,要下不下的雨,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气味儿。
由着他把她拽到外面塞进车里,苏格格闷不吭声,像任人摆弄的布娃娃,眼睛直愣愣看着前车窗,没有一点生气。
孟宗少手放在方向盘上,两眼看着她,胸口莫来由的一阵气闷,脚下使力一踩,苏格格未扣上安全带,人被惯性猛带着撞到椅背上,孟宗少自镜中看到,手下意识抬起要抽了空去替她搭上安全扣,可见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完全不为所动,眼中空洞洞的,就像是眼下把她从车里扔出去都不会有反应,孟宗少憋得一口气越加怒极,反倒加踩了油门,车子似箭一般驶了出去。
天色不好,即便是难得假日也不见有人愿意出来,路面上行人很少,三三两两,看来也是不得不出来的样子,眼下都步履匆匆急着赶路。
也是,看天压得都快到头顶,恐怕又要下雨了吧。
自袋中摸出手机看了眼,苏格格终于开口讲话。
“天晚了,停车,我要回去了。”
橡胶车轮摩擦地面发出极刺耳的声音,这回儿苏格格有准备,双手紧紧攀住了安全杠,牢牢稳住了身体,车子停下的一瞬间,她出手极快,几乎是同一时间拉开了车门抬脚就要下去。
“谁准你走了!”
孟宗少倾过身体大掌覆在她开门的手上使力往回一拉,便把苏格格整个人也纳到了怀里。
抬眼低眉间呼吸相触,苏格格眉头蹙起,横着手臂挡在他胸前。
“怎么了?”孟宗少脸上显出戏谑,眉端挑着高高的,两眼睛溜到苏格格胸口,“你还有哪儿是我没看过的?”
一声脆响落在车内,苏格格细眉倒竖:“下流!”
“对,没错,我下流!”
垂下眼角掠过她打在半边脸,暴雨未落狂风急,孟宗少两手扣住苏格格胳膊举至她头顶,倾身覆到了她身上,脸凑到她脸孔上方只几寸处。
带着咖啡苦味儿的呼吸碰到脸上,难以忍受,苏格格强自挣扎,双腿蹬踢着:“放开!”
她越是气急败坏他越得一怪异的痛快,胸口流窜的怒气越是汹涌,孟宗少斜斜扬起唇角,有意越加靠近她的脸孔,说话间似要将唇触及了她的唇,苏格格怒不可遏却又难以挣脱,心中又气又急,更有被羞辱的愤恨,撇过脸执意躲开他的不尊重。
“我警告你,你现在是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
空出一只手扣住她下巴,孟宗少说着,附身重重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嘶”口中却有血腥而入,孟宗少一时不察,苏格格急推开他踹门跑了出去。
“你走!你走了我明天就把照片送到报社去,让全城的人都看看,苏复兴有怎样的一个好女儿!”
“你!”
苏格格羞愤难当,站在原地恨恨瞪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冷笑着开门,慢慢朝她走近,孟宗少脸上温和下来,声调也变得诱惑至极:“我不会让小愉被人摆布,当然也舍不得让你抛头露面,只要接下来三个月,你乖乖的留在我身边。”
看着他似鬼魅般走近,那贴着她面颊的指尖像毒蛇一般,苏格格厌恶却躲不开,瞪着眼看清他一举一动,全身似着了火,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
“啧啧啧,可千万别这么看着我,”指尖覆上她柔软的眼皮,孟宗少得用多少心念才可克制自己不如此待她,口中却依然说着轻佻的话,“我会难过的,我一难过,事情就那办了。”
深吸口气,忍受那游走在她脸颊,脖颈,锁骨的手指,苏格格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全身僵硬道:“你答应过不会逼我。”
一路游走而下的指尖停了下来,孟宗少脸上闪过一丝暗色,本想就此放过她,眼睛却瞥见她身后的那个身影,手臂一弯将苏格格勾到了怀里。
“姓孟的……”
“别动!”
孟宗少琥珀色眸子欣然见到那身影蓦然僵直,眼角掠上一丝笑意,靠在苏格格耳边轻声道:“让我抱一会儿,今天就这么算了,你不喜欢陪我去看电影就不陪,不愿去打高尔夫就不去,不然,”暖暖呼吸触在她耳廓上,苏格格微微瑟缩了一下,孟宗少接道,“我可能会想破坏规矩。”
“你……”无来由的觉着身后有双眼睛盯着,那样看着她,似千针入骨,痛席心头,苏格格猛用力推开孟宗少,蓦然转身。
颀长身影立在路旁树下,四目相视,他眼中的恨怒不加掩饰,苏格格不禁腿下一软,跌靠在孟宗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