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
耳际一阵风过,重重的闷响声,枕靠的墙壁似瑟瑟颤抖,惊骇之下苏格格瞥眼,只见孟宗少一拳砸在她耳边的墙上,鲜血顿时扑散,溢流成一片妖艳的血红花朵。
“你不懂?你不懂。”
孟宗少眼中极甚的火光望进苏格格初惊愕后冷然的眼里,沾血的手掐在她脖子上,想用力却只是搭放其上的架着,颓然如黑暗降临,片刻湮没他的怒火,他喃喃着,竟像迷路孩童。
她不懂,原来她不懂,做了这么多,即便一开始只是征服欲作祟,好奇心驱使的玩乐,在一次次刻意接近,一次次接触了解,他已经沉沦,再不肯承认,再不甘心,他没办法将自己拉拔出来。所以苏慕雪的逼婚让他溃逃了。身为孟家长子他早有准备娶非己爱的女人,苏慕雪其实是个极好的反攻他专制父亲的棋子,可他情愿溃逃也不要在她面前牵着别的女人步入教堂,情愿丢了前途被赶出家门也不肯出面坦然接受这算来不坏的婚姻,他不过怕她伤心,怕她难过,怕她……孟宗少抿出一丝笑,嘴角纹路扭曲,她其实不在乎,她其实从没把他搁在心里,哪怕一个角落。
放了她离开,也放了自己离开,孟宗少脚步略显趔趄,走得缓慢,苏格格盯着他背影,闭眼深呼吸,转身,相背而走。
空气凛冽,每一口都绕着心肺打转,卷出颇多温暖,化成白雾飘渺眼前。
朝出日,幕出月,日月既永无可能相知相恋,就不该有任何缠绵之姿,徒惹尘埃成落雨。
孟宗少,不过是得不到越珍贵,不甘心和征服欲作祟而已,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苏格格,不过人生旅途中最稀疏平常的一片绿叶,一朵白云。
孟愉醉酒那晚他们聊得许多,苏格格知道孟宗少为什么总围绕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他要帮忙办理她出国的事,知道他为什么会带她一起去旅游,走着一趟,说那些话,不仅仅是为了躺在床上那个只是血缘相关的亲人,还有她自己,对,她自己。
苏格格从来承认自己自私,感情的路太狭窄,容不得两个人之外的其他人,即便只是过客,对不起,这里没有多余的空隙可供经过。
车子才到医院孟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苏格格猜想她是要问她大哥的伤势,便想着是该做好准备要撒个够圆满的谎还是实话实说,孟愉一向待她好,她也没想过这些事需要瞒着孟愉。
却不想孟愉只是担心她有没有被孟宗少打伤,赶到家看到孟宗少手上满是凝合的血渍,孟愉未多问,孟宗少也不说,包扎完就回了孟愉替他准备的房间,孟愉便担心是不是苏格格冲动之下和孟宗少起了冲突才打伤的。
血缘,血缘除了血管里那丁点相同的血液之外还有什么?任何感情都需要用心经营,即便生命之初就有了割舍不断的联系,没有悉心相处唯冷漠,淡然,这点天生的联系也会消失殆尽。
孟宗少和孟愉虽同胞兄妹,从小到大也没真正亲近过,互相当彼此不存在,若非这件事,若非这件事……
苏格格付了车钱往医院大厅里走,仰头望了望蓝天,几朵白云悠闲飘忽其上,她突然替孟宗少难过,此时此刻,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有唯血缘之亲的妹妹。
按键等电梯,看着红色数字一层层往下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苏格格掏出来一看,竟是母亲!她可从不打电话,一打电话便是真的有大事,苏格格急忙按下通话键。
便听电话那端姚君兰急促的喘息,似乎夹着哽咽,苏格格的心一下子被掉起来。
等不及电梯了,冲到安全楼梯那儿,两级一跨往楼上跑去,边跑边听着母亲在电话里结结巴巴絮絮叨叨的讲着自己没看好公公,害公公摔倒在地上,又进了手术室。
赶到急诊室外边儿,一眼就看到母亲坐在等候的椅子上,两手紧紧拽着放在胸前,祷告、焦急、内疚,不时往亮着红灯的急诊室探望。
“妈妈。”
苏格格喘着气喊了一声,咽口唾沫快步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姚君兰眼眶红肿,显然已经哭了一场,见到女儿来了,似小孩儿般抱住了苏格格,伏在她肩膀上。
苏格格抱紧母亲,轻拍她后背:“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姚君兰显然是受了惊吓,摇头,声音哽咽:“我只是去打个水,回来就看到你爷爷拔了氧气管摔倒在地上,脸色铁青,我应该找护士小姐照看着再离开,都是我不好。”
“妈妈,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
听着母亲内疚,忏悔,苏格格心疼不已。
“格格,我没照顾好你爷爷,我不知道怎么和你爸爸说,都是我不好……”
姚君兰歉疚深重,说着说着哑了嗓子,声不着调,眼泪滚滚。
“听我说妈妈,”苏格格便推开了她,看着母亲的眼睛异常坚定明亮,“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责任,就算有什么,那也不是我们能预见和阻止的,爸爸他也明白。”
“所以,”替母亲拭了眼泪,苏格格柔下声音安慰道,“别难过了,你已经一晚上没睡,要累病了怎么办?”
姚君兰自然不可能因格格这几句话就弃了担忧难过,却也不再止不住的哭来,抹抹眼睛道慢慢起身:“我给你爸爸打电话去。”
苏格格点头,代替她在急症室门口等着。
手术尚算成功,苏丰年被送入了加护病房。
无论如何,苏丰年都是近八十岁的人,一连动了两次不小的手术,身体各方面机能都会越加脆弱不堪,普通病房只能是等他醒来,医生诊断过后再考虑的了。
刘医生是个身高中等,略发福却极精神的中年男人,姚君兰问着注意点,一一细心记下,再三谢了他,就算她是个外行业知道在苏丰年脸色已显青紫的情况下要救回来是件多难的事情,故而更是感谢这位院方特意安排来的心脏科权威。
仔细查看了病人情况一切安好,刘医生又交代了些事才往外走,姚君兰千恩万谢的送到走廊上。
刘医生挥手示意她别送了,眼睛不经意的瞥了旁边的苏格格一眼,笑着赞道:“苏太太有福气,生了个好女儿。”
闻言姚君兰惊诧,莫名其妙的点着头,笑着送了他走,转身看向女儿。
苏格格可料不到那个刘医生会来这么一招,扭了身体尴尬的往前走。
“格格!”
稍稍重了语气喊道,姚君兰不动,站在原地。
近来事情过多,她忙着操心旁的事,却是忽略了女儿,姚君兰顿时担心起来,前段时间慕雪和孟宗少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自己女儿和孟宗少走得那么近,是走了天大的好运没被挖出来胡写一通,眼下……想起那日满身是血的格格,姚君兰实在不能不害怕,不担心。
“你和皓伦……”
“妈妈!”
苏格格急转身打断了母亲的话,低了头半晌慢慢抬起,异常认真道:“我们这次是真的,真的。”
“刘医生是许院长的老同学,许皓伦拜托他来照顾爷爷的。我知道你会有顾忌,但是,以爷爷的身体为重好吗?”
急切说着,苏格格脸孔上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脸颊显出不健康的红晕。
姚君兰看了她半晌,走到她面前,微微叹了口气。
格格因为去见许皓伦而出的车祸,她无论如何都难以释怀,心中总有阴影,虽然知道事情和皓伦没有一点关系,却还是难以放下隔阂。但女儿喜欢,她看在眼里,格格这些日子的憔悴和挣扎,作为母亲,没办法不让孩子按着他们自己心底想要的幸福路走去,即便荆棘重重,可只要他们开心,只要他们觉得值得。
越过女儿,站在她身后立定,余光瞥见她略带失望低垂的脑袋,姚君兰露出笑容。
“你自己的脾气自己收着就好,其他我可不担心。”
说完径直往去看望公公。
愣站在原地的苏格格呆了半秒,她原以为母亲是要不同意了,可这话……
苏格格不高兴了,猛一跺脚,立马追着母亲,手臂往她胳膊里一放,揪着缠道:“妈妈,我是你亲生的嘛?”
哪有人质疑自己女儿人品的?很打击人啊!
姚君兰不吭声,抿着唇憋住笑,不搭理她的胡搅蛮缠,一个劲儿往前走。苏格格见着更不满了,使劲儿问着胡话。
眼角细纹带上含笑弧度,嘴角抿着也止不住笑容逸出,憔悴的脸上终于带了一点儿生气,苏格格撒着娇,眼角睨到母亲的侧颜,可好不容易的放松了些许,唇角也慢慢弯起,身体便更紧的往母亲身上靠去。
姚君兰在加护病房照看着,苏格格便去原来的病房收拾东西,好把房间空出来让其他病人住。
正收拾着,有个护士敲了门进来。
苏格格放了手边收拾差不多的东西道:“有什么事吗,护士小姐?”
那护士便伸了手来,掌心摊开,手心之间是一串雪花扣环成的手链,闪着银色光辉,很是惹人喜欢。
“刚刚来探望苏老先生的那位女士丢的,现在物归原主。”
护士笑着把链子交到苏格格手里,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