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匪兵循着马蹄印往前摸去,郁欢倒没想到他们这样做,
木山厘轻轻道:“看这样子,这伙人是逃兵无疑,也许他们找着马便能回营,这个时候,一匹战马能抵得上几个兵俘。”
他冒头探视了一下,又缩回草丛后,看样子,车伯跑得没影了,只是不知他现在哪里藏身,那马可是身经百战的,应该轻易不会泄露声踪。
虽如是想,却也不免担心他们的安危,岂不知前面正有一个匪兵尿遁,吓得郁欢一个劲儿地扯着他的衣袖,等到他发觉之时,那人已经近在咫尺。
两个孩子伏身埋首,声虽小,却也有悉碎之音传出。
“谁在那里?”
风过草丛,发响皋野。
那兵尿了一泡,见同行的人已经隔得远了,方左右看看,做出要走的样子。
这人要逃!这个念头第一时间便闪过郁欢脑际,却见木山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跃而出,直扑那人胸口。
一柄短剑直刺入身,一时血流如注,四溅入地。
木山厘小小年纪,如此身手着实让郁欢惊讶不已,饶是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年纪的孩子杀伐果断,狠戾精准。
她惊征在前,后一刻却急如火蚁,因为还有两个匪兵正出得后门,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此时木山离正背对她。弯腰拖行那具尸体,丝毫没有发现新的危险正在他们面前。
她一时也顾不得隐藏,忙跳起来,轻喊:“木哥哥!后面还有两个秦兵!”
此话刚罢,还未等木山厘有所反应,那两个匪兵便发现了他们,急行过来,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木山厘干脆放弃拖尸,转身而立,盯着不远处那两个两手空空的匪兵。道:“快躲到草后!”
一言毕,短剑射出!
当前一人胸前立即开花,委靡倒地。
后面那人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木山厘的脚靴已至身前,当腹一踢,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哼!小子找死!”那人凶态毕露,语调说不出的怪异。
郁欢明白这人是个羌兵。光看那腰腹如熊,便知不是个轻易对付的狠角色。
木山厘却仿似没有看见,丝毫俱怕也未浮面,又飞腿上前,正欲补上一脚,不想那人反应也快,一个旋风腿扫过。逼得木山厘倒退几个身形。又如猛鹰剧俯,双掌翻飞,直直向木山厘的头首处抓来!
郁欢藏在草丛后,看得心惊胆战,木山离却突然矮身一滑,躲过鹰爪,立即转首撞上恶人腿腹,撞得他一个趔趄。回身攻势却越发凶猛。
木山厘身形虽高,毕竟是个孩子,以硬碰硬是一丝胜算也没有的,前面几招皆是以灵巧见长,郁欢心里很清楚,见那个恶人虎背熊腰,完全以蛮力出招,招招狠伐,一点余地也不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努力思索着,想要帮帮木山厘,无奈自己也是一个孩子,还是个瘦弱的女孩,便是前世的她,也没有见过如此阵仗,不由心乱如麻,宛如油煎。
她的目光扫到先前那名被短剑刺死的匪兵身上,突然便灵光一动,瞅着木山厘与恶人绞打的身影尚在几丈之外,便毫不迟疑地跳出草丛。
待跑到尸身前,她已经气喘如牛。
她叹了一大口气,想自己这具单薄的身体,跑这么一截路,便如此境地,真的要等来那一大帮匪兵回身过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郁欢也算是有几分胆识,虽然见不得这等场面,却也屏气探手,直往胸前拔那柄短剑而去。
许是插得太深,她拔了半天也未拔出,眼看着木山厘渐渐支持不住,急得满头大汗,直骂自己没用。
这一急,她的手也下了狠劲,一阵左右转动,这柄短剑竟也被她拔了出来,脏血漫了剑身,似乎也洇红了她的脸。
现在怎么办?
她急急向木山厘喊道:“木哥哥,如何给你剑?”
不成想,她这边刚一落声,那大汉虎目奔突,嗤笑一声,便向郁欢扑过来。
木山厘寒眸厉光直射向她,仿佛嫌她多事,却见她还征在那里不动,急得大叫道:“你快把短剑扔过来!”
郁欢此时手抖得厉害,刚才拔剑费了体力,此时哪还有力气再扔剑,况且这剑少说也得有数斤沉。怎么扔?
木山厘急,她也急。
他急得是那大汉已经飞身扑向她,他没有抵挡住,她急的却是这剑怎么扔,万一没个准头又如何。
眼看大汉凶神恶煞近前,郁欢心下一慌,使出全身的力气,抛了那柄短剑,却正正抛在大汉脚下。
大汉一笑,笑得肆无忌惮,仿佛胜利在握,郁欢一傻,傻得木头木脑,哭比笑还难看。
木山厘一惊,当下也不迟疑,纵身一跃,猛地便把那大汉扑倒在地,死死从背后抱住他,竟也让他一时动不得身。
郁欢便是再傻也知道木山厘在帮她拖时间,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连滚带爬到了胶着的两人身边,捡起短剑,簌簌发抖。
她想应该刺过去的,可是又怕伤着木山厘。
直到木山厘一声“快朝他颈项刺过去”,方惊醒梦中人,才举着短剑近前。未想大汉已挣脱一个胳膊,拱身击向后背的木山厘,郁欢一急,什么都没想便上身挡去,大汉猛地抓住她的脚踝一扯,痛得她立时涕泪横流,侧身倒地。
好在短剑还在手中,她紧紧抱住剑身,忍着剧痛,未吭一声。
“真笨!用得着你过来挡吗?”
木山厘恨声说到,心里却有暖意一抹,晓得郁欢是为了自己才去挡,也不再厉色。却见他竟放开大汉,如蛇逶迤,随身而上,探手抓住郁欢怀中短剑,回身便刺。
也是那大汉躲得快,单手一劈,将将破了皮而已,郁欢被他放开,暂且脱身。
她仍侧身而卧,剧痛使她动弹不得。
木山厘回眸一看,见郁欢不动,不由气急败坏:“快起来啊!”
他刚转首,说话的功夫,便见大汉朝自己当胸一掌,受掌的同时,他的剑,也刺进了大汉胸口。
双双倒地,皆没了声息。
郁欢目瞪口呆,吓得六神无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到他们身前,大汉双眼犹瞪,死不瞑目。
木山厘却已气沉,息如游丝,一种不祥的预感登时袭上郁欢心头:他不会是死了罢?
第六章分别
那一掌着实厉害,尤其木山厘内功未境,受创颇深,此刻却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郁欢哪里知道,只急得团团转,竟连血淋淋的双手也未觉察,更别提脚踝的痛了。
她抱着木山厘的身体左摇右晃,一个劲地喊着“木哥哥”,心里却悔得要死,痛得要死。
连一个孩子都不如,枉为了二世人!不就是举一把剑杀一个人么?下不去手你便等着去死!还说要报仇雪恨?如此软弱,任人鱼肉,还报什么仇,雪什么恨?倘若今日这初识的木哥哥因你而丢命,你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如何能存活于世?如何能?
她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珠泪如线。
就在她垂头丧气之际,却听得一丝游音发出:“别摇了,再摇就真的没有木哥哥这个人了!”
难得木山厘如此戏言,郁欢破涕为笑:“木哥哥,你不要紧罢?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刚才的掌力太过霸道,没事,一会儿功夫便好。”木山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其实他深知,这一掌如何厉害,五脏六腑竟似翻转如涛,一口鲜血溢喉又被他生生咽下。
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却不想让面前这个小丫头担心。
于是粗着嗓子道:“帮我把那柄短剑拔出来!”
郁欢乖乖地伸手拔剑,却没费什么力气,心下奇怪,便问:“这回怎的这么好拔?”
木山厘本没有力气再说话,看她一眼,低声道:“正中心口,刚才那一剑是被骨头卡住了,所以......咳咳......”
“木哥哥快别说话了!”郁欢听见他咳,急忙止住他的话头,却自言自语道:“车伯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愿......”
两人都瘫了身子,半天都挪不了地方,眼看着木山厘头重如捣,郁欢刚才见他醒来时的欣喜已经全数褪尽,眼神中满是担忧,险险又落下泪来。
木山厘也觉得自己元气大伤,支撑不了太长时间,想到车伯也不知道是个状况,又想到那伙秦兵若返回时,见到这遍地狼籍和幸存的两个稚子,又该会是个怎样无法收拾的局面,也不由焦虑起来。
“小柔,过来!”他努力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细若蚊吟,“我这里有一颗穿云珠,是我身上仅有的一点贵物,你先拿着,如若我一时照顾不到你,你便拿着这颗珠子去平城城口处找一个叫慕忠的侍卫统领,他便会明白,如何帮你了。”
又歇了一歇,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甚为小巧的香囊,递到郁欢面前,道:“这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