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惊,日蚀?哪里有日蚀?
郁欢放开碧桃,忙往外殿行去,碧桃则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又将泪渍抹尽,看看无动于衷的姚皇后,与郁欢前后脚搭着,
只听那名小侍张口急道:“适才阿干里大公公说,陛下一会儿过来这边用晚膳,让小奴过来通禀一声,没想到刚入宫门,便发现天上的日头有点不对,陛下就说是发生了日蚀,让大公公赶快去宣了崔祭酒进宫,让小奴过来和碧桃姐姐支一声,陛下和崔祭酒说完话再来。”
一番话被他说得绕口,众人却听明白了意思,碧桃的脸还浮肿着,虽然出在外殿,却是站在郁欢身后,此时哪里还敢正面对上那小侍?
郁欢问:“这回日蚀是环蚀还是偏蚀?”
因着她和碧桃站在一起,小侍也没多看,只道:“偏蚀。”
郁欢听了他的话,正要往殿外行去,想看看这会儿日蚀散了没,却听小侍在身后道:“姐姐别看了,已经散了。”
“一会儿功夫就散了?”郁欢有点吃惊。
“嗯,这会儿太阳都快落下去了,哪里还有日蚀?”小侍回道。
她一直在殿里,隔了帐幔重琐,自然没有发现殿外的天色有何异常,因而也不知天时已经快至日暮,遂善意地和小侍笑了笑,说了声“知道了”,便遣了小侍去回阿干里。
又遣了一帮因着那小侍大呼小叫蜂拥而来。聚在殿门口的十数宫人婢女,站了一会儿,并没有挪动身子半分。
碧桃此时盯着郁欢的后背,眸中尽是纠结,想和她说些什么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却是郁欢,转了身,笑咪咪地看着她:“姐姐下一步是何打算?”
“还没想好。”碧桃言词闪烁,吞吞吐吐道,“反正也无家可归。不如先把娘娘交待的事情先办妥再说。”
话虽然说得有些虚,语气倒是坚定,郁欢也不想再和她多做纠缠,再想去看看姚皇后,抬脚就往内室走去,却被碧桃叫住。
“无欢,”碧桃紧走几步到她面前。心中仿佛打定什么主意一般,锵锵道,“皇后娘娘为人和善,我伴了她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因而想嘱咐妹妹几句话,妹妹可愿听听?”
郁欢见她眼神坚定。没有之前那般无措。也隐隐显现做大宫女的气势来,便一笑,看着她道一声“好”。
“皇后娘娘刚才所说,无欢应该也听到了,我就不废话了。陪嫁入宫,正宫大宫女,帝后面前的红人,这些。我从来都不在乎,只求报了仇,以慰那么多死去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报到最后,已经让我失了本心,害了越来越多无辜的人。而其中,最无辜的便是娘娘。”她顿言抿唇,眸子逐渐暗了下去。
郁欢突然想到尹夫人怀小公主那次差点落胎,也是她让叱木儿送的酥油饼,便不适时地插了一句:“尹夫人......”
碧桃一听她提起尹夫人来,立即抬起头来,第一个念头便是跟小公主有关,苦笑道:“原来,真是你发现的,最开始我就怀疑是你,叱木儿根本没有那脑子。”见郁欢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又自嘲道,“果真,这世上做多了亏心事,终是有报应的。不过,尹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皇后娘娘的孩子就不会掉了。”
姚皇后落胎和尹夫人有关?郁欢一惊,看向碧桃。
“娘娘刚和亲过来不过一年,怀胎七月,又值秦地纷争,秦使请求陛下派兵援助,其时,姚......先皇病势沉疴,熬不过一月,陛下旨令内宫诸人闭紧嘴巴,万不可在娘娘面前提一个字。杜贵嫔当时正和陛下闹不和,闭宫自省,并不知道这个事情,不想尹夫人借着和杜贵嫔亲近,透露给她,杜贵嫔就趁着娘娘在御苑散心时,让陛下置之不理秦使请求,先皇驾崩的消息进了娘娘的耳朵,娘娘的身子本就亏虚,听此消息当晚就见了红,可怜小皇子生下就咽了气,活不过半个时辰。”碧桃语声戚戚,听起来真是伤心不已。
郁欢却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不解道:“那姐姐为何承认是自己害了小皇子?”
“当时我在前面打路,已经瞧见杜贵嫔隐在角亭中,事先得了庆和宫小婢的消息,知晓尹夫人把那消息给杜贵嫔透了口风,便料到......却没阻止,最终就坏在我手里,不是我还是谁?”碧桃唇角讽意明显,又道,“尹夫人那回,也是我着意为之,倒不是为娘娘讨回公道,只是想让陛下以为娘娘心生妒忌,故意作害她,却不想中间又插了一个你......也罢,不说这些了,我想和你说的是,你这样让娘娘忆起旧事来,怕陛下容不得你了。”
“陛下?”郁欢惊讶非常,挑眉看向碧桃,“你是说,陛下知道姐姐给娘娘侍药?”
碧桃无奈一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陛下不仅知道娘娘是二嫁之身,也知道娘娘被秦国皇帝下了药,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瞒过手眼通天的魏帝?”
虽然之前已有猜测,如今听到碧桃这样说,不免感慨良多,原来,所谓的帝王爱,都要利用,能得几分真心?
也许正是拓跋嗣的放纵,碧桃才敢那般托大,或者,拓跋嗣的态度,让碧桃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却不料,一朝梦碎。只是,她奇怪碧桃为何仅仅因为姚皇后揭穿她的丑事便能改邪归正?
碧桃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释然一笑,轻轻道:“任是哪个女子,看到九龙座上那位,放下身段来疼宠枕边人,极尽贴心,都会心动的罢?也是我一叶障目,不知事情内里乾坤,生了绮念,可惜,那样的情爱,最终是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一场空而已。”
她这话里有话,郁欢不由抬头又看了她一眼,她凄然一笑,道:“若不是陛下为了那个什么卜筮秘卷,谁会迎娶一个二嫁公主,极尽疼宠?”
看来,游真所说那个传言,十有**是真的,只是不知碧桃如何得知,正待发问,又听她道:“也是娘娘可怜,我终是不忍心看她为情所蔽,没有告诉她,这么多年,为了报仇,我没睡过一次好觉,这回都说出来了,真好。”
郁欢心里琢磨她告诉自己这些的目的,面上却是笑着,笑世间诸人诸事,真如她所说那般,镜花水月一场空,不管怎样,她能放下,便是最好。
“无欢好好照顾娘娘,我便先退下了,待把所有事情了结,再来告罪。”碧桃正色道,一丝犹豫也无。
郁欢不好再说什么,只说道:“姐姐去罢,这里有我。”
碧桃笑笑,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郁欢转身回去,却在内室通往外殿的过道上,看到姚皇后,正人事不省地倚倒在大柱前。
她忙过去,大声喊来偏殿候值的红叶红云,苑内众人也被惊动,都往大殿处涌来。
“无欢姐姐,这下如何是好?”红叶毕竟跟着姚皇后的时间久一些,慌是慌,说话却是最有条理,“要不我先去禀了陛下!”
郁欢此时已经切了脉,确认姚皇后只是郁火攻心,一时昏迷,自己施针便能醒来,就叫红叶红云先帮自己将姚皇后扶回床榻再作计较。
她拿出针囊,手脚极为麻利地给姚皇后扎了针,趁她还没有醒,才叫红叶去前殿回禀拓跋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姚皇后果如郁欢所料,悠悠转醒,却是一声不吭,面如沉水,眸中无光,只是盯着覆体的锦被出神。
郁欢想着,也许姚皇后被碧桃之事气得够呛,此时也不便说话打扰她。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年的贴身婢女,情份不同其他,且姚皇后心善,日常又多由着碧桃行事,不免心灰意冷,她只管静静立在脚踏边,陪着姚皇后发呆。
阿干里随着红叶到了中天殿,拓跋嗣却不见人影。经红叶一说,郁欢才知,拓跋嗣正要起驾中天殿时,被她随后派去的一名小侍告知,姚皇后已经醒转,便又消了主意,继续和崔祭酒坐下深谈,只派了阿干里过来瞧瞧姚皇后的情况。
郁欢心里顿生悲意,看看寝卧那边木讷沉默的姚皇后,一时无语。
却听阿干里道:“陛下让你去天安殿回话!”
郁欢一惊,却顺从地跟着阿干里到了天安殿,走前安排红叶和红云守着姚皇后,碧桃目前是不能在殿里待了,她却于此时离了姚皇后身边,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刚走到天安殿偏殿金华室门外,还没等阿干里禀报,从里面就传来崔浩含糊不清的声音:“天象显异......连殁之象......”
郁欢心里就犯了嘀咕,听崔浩这只言片语,竟像是在卜卦,难道,是跟国祚相关?可是又听到“连殁”二字,殁字意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