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陌希睿的人生历史中一段难以公开的灰暗历史，若让钟奎山的旧部知道，当年钟奎山并非真的造反，而是佣兵城下，只为救回自己的女儿，他们必定群起而反。
陌希睿沉默地坐下，手一点点缩紧。
师出无名，不仅仅是对自己士气打压，也是在助长对方的气焰。这样的仗，根本没法着手。
“皇上，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暂缓。既然还未开打，就还有缓和的机会。只当这次中了陌希辰和穆沧溟的奸计，只要军队还在，我们还能从长计议。”
江浩说这话时，手都是抖的。他很想见见钟宝青。
难怪，她的一举一动都和钟宝青那般神似，还以为是陌希辰的计策，打算将云歌献给陌希睿，所以才故作姿态。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就在他的身边，可他，却始终冷漠对待。
此刻的江浩，被激动和懊悔充斥着，心思格外烦乱。
“不可。”
陌希睿沉默片刻才斩钉截铁地说。
“江爱卿觉得，这次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吗？穆沧溟已经挑明，便不会放虎归山，他要做的，这就是在这异国他乡，将朕拿下。”陌希睿摩挲着下巴：“可是朕偏不让他得逞。这个人，当初是朕太过心软，才留了下来。现在，我们也不必客气了。你现在便派遣一个妥帖的人回楚明，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向母后说明，相信，她自会有办法。”
江浩点头，“是，可是，我们现在……”
“等。等待对方有所行动。等到我那个好弟弟回来。”
江浩微愣：“皇上认为，端王还会回营？”
他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将重要人物云歌带走的罪魁祸首。若非是他，这次行动也不会这般被动。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陌希辰和穆沧溟的计策，只等着他们入瓮嗯。陌希辰会在这样危险的时刻，自投罗网吗？
“他不仅会回营，还会带着云歌一起。”
听到云歌会来，江浩沉稳的表情终于泛起了涟漪，然而这波动再细微还是被陌希睿捕捉到了。
“江浩，当年，我已知道你的心意，之所以不挑明，是觉得无需在意。你懂得约束自己，也懂得安分守己。这次，答应朕，你还能继续保证你的本色。不论怎样，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对吗？”
江浩迟疑一下，低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陌希睿白着脸，狠声说道：“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
“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走出营帐，江浩的脑子里全都是陌希睿的这句话。
他杀了她一次，还想杀她第二次？
如此残忍的方式，江浩着实不能赞同。
尤其，钟宝青还是江浩心底里最珍惜的女人。
“她，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当初，是江浩亲自验身，证明钟妃已然死去。没人时，他抱着她黯然痛哭。她浑身都是伤，以那样悲惨的方式死去，他身为护卫首领，肩负着整个皇宫的安全，却让这样的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他不能容忍，更加心痛。
他逼问江城，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与她接触频繁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想要对她不轨！
江城冷笑：“难道你不知道？你身边那人，就是最大的刽子手！”
是啊，她死在了他的手里。悄无声息的。
陌希睿的冷漠，让整个皇宫的宫人都欺辱她。他的突然宠幸，又让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她，成为众矢之的。为了铲除能够威胁他的钟奎山，他甚至不惜牺牲她的自由，以至于钟宝青被太监羞辱，惨死在那里。如今，他竟还要杀她！
江浩的心，猛地抽痛起来。
难道，他一直效忠的人，就是这般冷血之人吗？
不行，他不能让陌希睿这般做。江浩这般告诉自己，他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大声报告道：“将军，端王回来了！”
江浩回头看了看陌希睿的营帐，轻声说：“皇上昨日行军劳顿，现在正在休息，你们不要去打扰他。将端王引到我的帐内，还有他带来的人，也一并去。”
士兵拱手：“是！”
江浩叹气。
他做了一辈子忠臣良将，看来，这次，他要破例了。
陌希辰已经做好应对陌希睿的准备，所以，此次并未将云歌带在身边。他知道，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不愿让云歌和他一同冒险。
江浩的营帐内，江浩将一切来龙去脉全部解释清楚。陌希辰冷哼：“果然，果然他还是要杀了她。”
江浩摇头：“皇上原本不是这般冷漠的人，只是此事涉及她他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涉及他的名誉，所以，他不得不这样做。或许，他并非想要杀了她，随便找一个女子的尸体充数便是……”
“呵呵，到现在，你还要为他澄清吗？”
陌希辰起身，走近，“你在他身边多年，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你觉得，他会是随便说说的吗？”
陌希辰的质问，让江浩好容易堆积起来的气势轰然倒塌。
“不会。”
陌希辰看着他，坚定地说：“我喜欢钟宝青，她是我这辈子唯一钟情的女子。所以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不论是穆沧溟的，还是三哥的。我救她出来，却并不打算将她献给三哥。若三哥怪罪，我也没有办法。”
江浩赶忙解释：“端王误会了，此番臣请端王来，并非想要游说端王献出钟妃。而是……而是……”
陌希辰满面困惑。
“而是什么？”
江浩紧抿着唇瓣，半天才说：“端王快些离开吧。臣知道，端王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若是能保全钟妃，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只希望端王不要太过绝情，多多念及手足之情。”
陌希辰双眼微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反抗三哥？”
“端王何须加以掩饰？臣只想让端王知道，臣这次绝非试探，而是出于真心。只要能够保全钟妃娘娘，臣万死不辞！”
陌希辰更加不解了：“你和她有何亲故，为什么要帮她？”
“我……”
江浩抬头，正对陌希辰鹰一般的眼睛。
他知道，若不给出真实理由，他绝对不会相信他。
江浩紧紧抱拳，“因为，我与端王同样，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陌希辰来见陌希睿时，陌希睿正在地图面前仔细研究着即将走入的战场。在军法方面，陌希辰当真是敌不过陌希睿的。陌希睿年少便随先皇出征，而后拜钟奎山为师，一直以来，他都是楚明最有能力的皇子。能文能武，深受群臣好评。
对于兵法和人心的运用，他总能手到擒来，十分熟练。也正因为如此，先皇每每称赞皇子时，必有他的一份。他也是最早拥有自己王府的王爷。
然而，陌希辰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得宠的皇子了。
现在的他，可以平视陌希睿。
看着陌希睿的背影，陌希辰不禁挺直了腰身。
陌希睿在地图上比量了许久才转过身来，他冷着脸，不悦已经在脸上盘旋了许久，可见到陌希辰，他还是强挤出一抹笑容。
“九弟回来了。”
“臣弟拜见皇上。”
“免礼。”陌希睿说：“听闻你带走了云歌？她人呢？”
“臣弟知道，这件事是臣弟做得鲁莽。只是，那女子是臣身边伺候许久的女奴，如何能给穆沧溟？世人都知道，她曾经为臣弟的侍寝女奴，若是做了他的王后，当真是让臣弟难看不已。所以，臣弟决定将她带离王宫。”
陌希睿掀眸，冷笑一声：“你的理由，还真够冠冕堂皇的。不过也是，她曾经是你的女人，你自然不会让给别人。在你心中，原本属于你的，你都会抢回去，对吗？”
陌希辰微笑着拱手：“皇上，言重了。”
“言重？”
陌希睿放下手中的笔，缓步上前。虎皮地毯踩在他的脚下，柔顺的皮毛都变得褶皱起来。
“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喜欢钟宝青，对吗？”
“皇兄何出此言？钟妃娘娘已经死在皇宫了，臣弟和钟妃娘娘只是朋友关系，还希望皇上不要这般辱没她的在天之灵。”
“你喜欢她，所以你设计将她救出皇宫。让所有人误认为她死了，这样你们就能始终在一起了？告诉朕，是什么时候？你不是很讨厌她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喜欢上钟宝青了？嗯？”
陌希睿直白，陌希辰也不再掩饰。
“皇上已经知道了。”
“告诉朕，到底是什么时候！”
陌希辰仔细回忆了一番，“情不知所以起，才一往情深。那么臣弟倒是想问问皇上，皇上从何时开始已经这般在乎她了？”
陌希睿冷着脸，“她是朕的妃子，是朕必须在乎的人。”
“可是，对皇上而言，她只是一个妃子，对于臣弟而言，她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人，是臣弟这一生的追求。皇上注定要三宫六院，必定不会懂得臣弟此刻的心情。”
“呵呵，这么说，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而违逆朕的意思了？”
“皇上折煞臣弟了，臣弟只是想要救出自己的女人，让她免受数百万百姓的非议。臣弟也是婚宴过后，才知道她便是钟宝青。既然已然知道，就不能让她成为穆沧溟的妻子。臣弟必须这么做，才能为曾经的错过弥补一些。”
“可她已经是朕的钟妃了。”
觊觎皇上的女人，该是何等罪过，陌希睿看着陌希辰，希望在他的眼中找到一点惧色。
然而，没有一丝一毫。
“不，她不是皇上的钟妃，而是湘国仅存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