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潜心殿,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照入,映古朴的地板上留下点点斑驳。
大殿深处,须菩提盘腿坐在蒲团上,依旧握着那块黑色的木头低头细细篆刻着。
“怎么,就想回来坐观了?”他随意地问了一句。
坐在一旁次位上的清风子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么些年游历,确实有些乏了。兴许也是老了吧,近来夜夜梦见往昔道观中的日子,甚是挂念,便回了来。还请师傅恩准。”
须菩提淡淡笑了笑,手里的篆刻刀一刻也不停,提起那块黑色的木头换着角度对着光线照了照,轻轻吹去上面的木屑,又低头继续篆刻,缓缓道:“这有什么不能准的,你只是去游历,又不是被我逐出师门。只是回来的理由恐怕不是挂念吧。”
说罢,饶有深意地撇了清风子一眼。
清风子微微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转而低下头沉默。
不多时,便见于义带着风铃踏入了大殿。
一见清风子,风铃顿时脸色变得煞白,转身便想走,却被于义一把握住了胳膊,拽到两人面前。
风铃只得乖乖跪下,行礼:“参……参见师父,师尊。”
不敢抬头,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睛却一个劲地往清风子身上瞄,心中忐忑。
须菩提微微点了点头,便督了一眼清风子。
那清风子似是有些尴尬,只瞪了风铃一眼,便不再看了,盯着一旁空无一物的石壁,脸上的神情似是有些不快。
须菩提依旧低头篆刻着,轻声说道:“说吧。”
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自己的师傅须菩提,清风子只得干咳两声,转而盯着风铃问道:“这两年修行,可有所获啊?”
这一盯,风铃的头顿时埋得更低了,一双小手紧紧地拽着袍角,也不敢说话。
“我看你修为比两年前我见你反而还倒退了。”说罢,一掌便拍在地板上。
咣的一声,顿时,风铃的娇躯微微一震,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看风铃已经哭了,须菩提不得不抬起头来:“好了好了,不就是一颗阔灵丹嘛。于义,去把你凌云师叔叫来。”
于义躬身拱手,看了清风子一眼,转身便出了大殿。
“师傅,不只是阔灵丹的问题!”清风子扭过头来,对着须菩提喊道:“这一年多时间,她整日都跟着悟空师弟厮混,修为毫无长进。如今已经快十五岁了,如此下去还了得?到时候怕是炼神境都修不到,更别提那化神境!”
只听须菩提随口嘟囔了一句:“你十几岁的时候还在放牛呢,现在不一样是化神境?”
听到这话,风铃顿时破涕为笑,只得一手假装抹眼泪用衣袖掩住翘起的嘴角,咬着嘴唇忍住不敢出声。
“师傅,这……这……这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啦?你资质比她高啊?为师可记得没少数落你那破资质的。要不是你每天放牛放着放着就跑我门口蹲守,一口一个老神仙死缠着不放,为师怎么都不会挑你当首徒。”
这老底揭得……
清风子顿时老脸通红,只得愤愤然大喊道:“师傅,你可是我师傅啊!”
“你这两年不在观里,风铃不也是我带的?她也算我半个徒孙半个徒弟。”
看着若无其事继续篆刻木头却句句致命的须菩提,又看了看一双眼睛弯得跟上玄月似的,一边流泪还一边拼命忍住不笑的风铃,清风子顿时气结,直接盘起手一句话不说了。
到此时,须菩提才放下了手中的木头,一脸的笑意,抬起头来对风铃说道:“风铃,先下去吧。”
风铃不敢走,只得泪眼汪汪地望向清风子。
撇了风铃一眼,清风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下去吧。”
“谢师傅。”叩了头,风铃退出门外。
风铃走后,须菩提才缓缓说道:“你们这九个师兄弟心里想的什么,为师如何能不知道。”
“可……师傅,你说这样……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
“得了得了,这事就别追究了。”须菩提摆了摆手,双手撑着地面松弛了下双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物,负手捋须道:“风铃这孩子便如同那同璞玉浑金,你那十师弟刚来道观的时候对修仙一无所知,为师又不便挑明,若不是有风铃,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虽不是有意,但说起来,她也是帮了为师一个大忙,省了不少的心。落下的修行为师必给你补上,绝不带坏你的好徒弟。这事,就这样翻篇了,以后必不能再因此而训她。”
“可,师傅,那十师弟……风铃整天与他共处一室,我怕迟早……”
“两年来把她扔在观中不管不问,现在终于知道紧张自己的徒弟啦?”须菩提轻轻拍了拍清风子的肩,道:“可惜你现在已经来晚咯!”
清风子顿时一下子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盯着须菩提看,口齿含糊不清的气道:“师傅,你……你怎么不阻止她啊?那十师弟胡闹做起事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可你就这么由他胡闹下去?别忘了风铃她可是您的徒孙啊?”
“这种事情为师去阻止合适吗?若是去阻止必定闹得观内众人皆知,到时候你让那丫头怎么还有脸见人?”须菩提对着清风子反问道。
“可也不能让他们在成亲之前就这样乱来啊?”清风子一下子无言以对,许久才出声颤道。
“那丫头早就已经对那猴子死心塌地了!
那猴子对那丫头开始由感恩逐渐转变为了感情,他这是怕你不同意才和那丫头生米煮成熟饭,好让你这做风铃师傅做他师兄的拿他没辙。
事已至此,罢了罢了,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把你那宝贝徒弟送给那猴子吧!
而且我看那猴头也挺疼爱那丫头的,只要她过得开心快活不就好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若是那猴头有负那丫头,别说你这个做师傅的看不过去,为师我同样也不会放过那猴头的,好歹风铃也是老夫的徒孙,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须菩提不以为意抚着须,摆了摆手说道。
“顺其自然……是师傅弟子懂了!”清风子默默重复了一遍,最后甚是无奈。
正当此时,凌云子已从殿外走了进来,远远地刚一见着清风子便想掉头,却被须菩提喝住。
“坐下。”须菩提指着一旁空置的蒲团说。
无奈,凌云子只好畏畏缩缩地走到蒲团旁,却不敢好似清风子那样盘腿坐着,而是跪在蒲团上,低着头,时不时瞄清风子两眼,显是心虚了。
清风子却只是冷着脸,也不看他。
可这样一来,凌云子反倒更加忐忑了。
也不管两人的心结,须菩提走到一旁的书架边上细细找着什么,直入主题说道:“那昆仑山如今乃是太乙真人执掌,为师已与其通过信函,你明天便可启程。”
“明天便可启程?可是悟空师弟说要去就一定要带上风铃,否则他就不去。”凌云子小心翼翼地回话,两只眼睛还是不住地往清风子身上瞄。
清风子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凌云子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看。
从书架上抽出竹简两卷,须菩提走到凌云子面前交予他:“此乃为师许了太乙真人的《金尊道法全卷》,且代为师转交与他。至于这个,乃是赠与玉鼎真人的《无量奇云经》,想必依他的性格,会欢喜才是。”
“就这么送给他们?”握着两本珍贵的书卷凌云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要收别人的徒弟当徒弟,自然要给足对方面子,否则传出去搅得好像我们挖了墙角似的,容易平白生出事端。当年为师收你的时候给出去的可不只一两本,真是前世欠了你们这师徒俩的。呵呵呵呵,也罢,不过经卷而已,为师再抄几份便是了。”须菩提无奈地哼了一声,笑了起来。
笑罢,又坐回了蒲团上。
凌云子的头只得微微低了下去:“师傅,徒儿必定让那杨戬偿回来。”
“偿什么?”须菩提叹道:“偿得回来吗?你与我少惹些麻烦便好了。你那悟空师弟与风铃的事,为师自会与他说,无需你担心。还有……”
说到这里,须菩提顿了顿,指着清风子道:“那阔灵丹的事,你还得与你大师兄赔个礼才好。别人的徒弟,未有嘱托,如何轮得到你指手画脚,还送了阔灵丹?”
听到须菩提要当和事老,凌云子顿时心里安定了不少,连忙顺势匐倒在地,低头认错道:“师弟少不更事,还请师兄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师弟这一次吧。”
清风子却不买账,只冷哼道:“原谅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刚入观的时候说少不更事我也就认了,现在都五百岁了,还少不更事?这么些年连台词都没换过,可谓诚意全无!”
凌云子顿时一阵尴尬,须菩提只得又是出来打圆场:“行啦行啦,既是认了错,也就过了吧。你那小徒弟吃了颗阔灵丹便气成这样,我那弟子把你的小徒弟拐了去。又差点被他害了性命,那岂不是都该扒掉他们两个的一层皮?啊?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凌云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老头子,真是什么都没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