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景苒接到宫里公公的通知,今日,皇帝传召遗珠郡主进宫。想必是西林遇刺的事情吧。景苒挑起嘴角,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马车一路稳行,停在了宏伟的宫门口。
陶德权亲自带人在宫门口迎接,昭示了皇帝对于这位遗珠郡主的宠爱。“老奴参见遗珠郡主,遗珠郡主千安。”陶德权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礼数。到现在为止,陶德权依然有所顾忌景苒,总觉得那双眼睛太过诡异,不敢直视。
景苒上前一步,亲自扶起陶德权,微笑着说道:“德公公快请起。”
只是这一虚扶,吓得陶德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陶德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躬下身去:“遗珠郡主请随老奴前来,皇上早已在乾坤殿了。”
景苒笑着看着陶德权的失态,然后所做的掩饰,微笑着走在了前面。有些时候,对于有些人,让他们有所顾忌是件好事,所以,景苒从没想过在这位深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面前装成一个善良的大家闺秀。沐玄奕既然想要在世人面前展示他对自己的宠爱与正视,那景苒自然是全盘接收,也算是一个大靠山么,对自己来说总归是有利的。
景苒如此想着,跟着陶德权兜兜转转的,便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口。景苒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是,无论哪一次都是匆匆忙忙,未能仔细观赏。现在,站在御书房的门口,看到了朱红的石柱与金黄的琉璃瓦,景苒仿佛回到了北京故宫,嘴角露出怀念的笑容。只不过,转念一想,全天下的皇宫不会都是一个样子吧…
景苒正在无限的天马行空,陶德权已然通传完毕,便走了出来,对景苒恭敬地说道:“遗珠郡主,皇帝传您进去呢。”
景苒回了神,对陶德权笑笑:“有劳德公公了。”那一笑,便又是惊出了陶德权的一身冷汗,还不等陶德权再说什么,景苒已经走了进去。
陶德权只能跟上,待得到沐玄奕示意之后,便退了出来,并将御书房的大门关好。
景苒站在偌大的御书房中央,看着坐在上首批阅奏折的沐玄奕,嘴角微微一笑,福下身去:“景苒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沐玄奕看着景苒乖巧行礼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好笑,随即变就笑着说道:“平身吧。”
景苒微笑着站起来,看着九五之尊的皇帝,说道:“不知皇帝传召景苒前来所为何事?”
沐玄奕看着景苒,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说道:“先坐吧。”
景苒倒是不客气,对沐玄奕点点头就坐了下来。
沐玄奕又将目光转回到桌案上的奏折上,但是,嘴里还是淡淡的问道:“伤势怎么样了?”
景苒抬起自己的左臂,笑着说道:“已经好了。”
沐玄奕抬眼看了一眼景苒,随即点点头,说道:“好了就好。”然后,想起什么来的似的,问道:“那两个刺客都是你杀的?”
景苒嘴角挂笑,看着批阅奏折的沐玄奕,说道:“没错,毕竟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并没有人能够帮我。”
沐玄奕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景苒,淡淡地说道:“嗯,身手不错。这也是艾家堡教给你的?”
景苒笑着点点头,说道:“没错,我在艾家堡生活了十年。”
沐玄奕看着景苒,随即沉声说道:“这些年,你到底在哪?”
景苒也是眯起双眼,随即微笑,淡淡地说道:“我以为你知道,华妃不可能一点也没有说,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你放心,我答应过华妃,不会做对东海不利的事,你不用这么提防着我。”话语直白的有些过分,但是,景苒并没有在乎。
沐玄奕也是笑了,说道:“果然是个伶俐的丫头。华妃的确说过,罢了。”
景苒翻了一个白眼,没有说话。
沐玄奕笑着看着景苒的小动作,没有斥责,反而是像一名父亲一样宠爱的看着景苒。沐玄奕将一份奏折扔给景苒,景苒稳稳地接住,随即听到沐玄奕淡淡地说道:“这是绥远将军呈上来的奏折,都是些屁话,想来你心中也清楚。景苒,我只问你一句,那些刺客是不是冲着你去的?”
景苒看了一眼奏折,随即淡淡的回答道:“本来我很确定,但是,后来我也不确定了。或许她是想要除掉我们两个。而且,是她,还是她背后的人,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选择在狩猎当天如此鲁莽的行事,我总觉得有些欠考虑。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啦?当真是临时起意么?”景苒到后来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沐玄奕听着景苒的疑惑,微微笑了,这丫头。随即说道:“罢了,歌儿那边我也会派禁军守卫,你自己要小心,你身边守卫着苍云十八将我倒是没有过多的担心的。可能就像你说的,是临时起意吧。”沐玄奕揉了揉眉心。
景苒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沐玄奕,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将近不惑之年的男人很可怜,虽然是九五至尊的地位,但是,自己身边的人,却都是有着心思的。怪不得自古帝王多无情,原因想必就是自古帝王多寂寞吧。但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景苒也没想过热心的帮他开导一番。
沐玄奕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看着景苒正看着自己,随即左手向前一挥。
景苒坐在马车里,想着之前沐玄奕对自己说过的话,度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景苒掏出牌子,金龙浮于其上,是皇帝的象征。
之前,沐玄奕将这块牌子丢给自己,随即对自己说道:“我多少能够猜测到你那日进入中央狩猎区的目的,这块牌子多少能够帮到你。同样的,苏景苒,你也要知道,我如此对你的原因是什么。”
景苒眯起双眼,随即淡笑着答道:“的确,借我之手,除你心头之患。福利便是换你一份荣宠。也罢。毕竟东海你最大。”
不止自己筹划了十年,沐玄奕肯定也在筹谋,可能更久。作为一个上位者,肯定不会允许自己身边有这样子一个大家族,甚至是有可能是更大的隐患在身边。想来,如果不是自己走出来,沐玄奕怕也是要动手了。只不过,正好借了自己这个契机。正如自己所说,借我之手,除他心头之患。
景苒捏紧了手里的牌子,随即将牌子放回了怀里。皇帝的荣宠,呵,能保持多久呢…况且还有沐宸这边…景苒双眼微眯,看来,以后的生活也不一定会多平静呢。算了,自己一开始不就想到了么。现在又感慨些什么呢…景苒嘴角恢复微笑,眼中闪烁着名为自信的光辉。
沐宸站在御书房的大殿中央,如同景苒一般。自己这是第二次单独与沐玄奕交谈。第一次是在回宫那天,他封自己为宸王,第二次,他交给了自己一块金牌,给了自己无限大的权利。沐宸看着坐在上首的男人,这个自己认定了十几年的父皇。
沐玄奕感觉到了沐宸的目光,但是,并没有抬头看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容华去了北梁,想来沐宸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吧。沐玄奕突然觉得心痛。
沐宸看着沐玄奕,手中捏紧了牌子,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淡淡的开口:“皇上…”叫的不是父皇,而是皇上。沐宸说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沐玄奕的笔一颤,奏折上被留下了污点,沐玄奕突然觉得很刺眼,随即抬起头来,看着沐宸,似是在怀念,淡淡的问道:“你恨我么?”没有用朕,也没有用父皇,而是自称为我。
沐宸看着眼前的男子,淡淡地说道:“不。”
沐玄奕嘴角笑了,随即问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沐宸随即恭敬地福身,然后深呼一口气,说道:“是,儿臣告退。”
儿臣啊,沐玄奕突然觉得眼角湿润。的确,他最为宠爱的便是沐宸,哪怕知道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就是最为宠爱,甚至不惜将皇位传给他。只是因为那个女子。不知那个女子现在怎么样。待在北梁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沐宸离开了御书房,看着头顶的太阳,眯了眯双眼,迈开了自己的步子。
景苒回到了郡主府之后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小独楼,将那块金牌收了起来。收进暗格的时候,看到了一直被宝贝着的锦盒。
景苒将锦盒拿了出来,轻轻的打开,看到了里面无比珍贵的金丝血翡。景苒爱惜的抚摸着它们,这对双生扣,是爹娘最为宝贝的物件,只可惜,人已不再…
景苒又将锦盒收了起来,放回了暗格之中。随即走下了小独楼,出了双字阁。
景苒抬起头,看着一字阁的院门,站在门口深深的望着,却不曾走进去。景凝跟在景苒身后,看着景苒哀伤的面容,心中也是十分难过的。小姐五岁之前的时光里,并没有自己的身影,所以,自己并没有见过夫人。自己被少主带回苍云山庄的时候,夫人在已经不在山庄里了。景凝看着景苒出神的样子,随即悄悄的退了下去。
景苒注意到景凝的离开,便也没有说什么。抬脚走了进去。看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回想着自己曾经在这个院子里度过的那些时光,温热的液体流过景苒的脸颊。
景苒走进屋内,看着上首摆放的两张太师椅,回想着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景苒突然跪在地面上,再也抑制不住的情感突然爆发。景苒放声大哭,整整一个下午。
没有人来打扰,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或许,他们的小主子就是需要这样一次的爆发,总是压抑在心里,并不是一件好事。
景苒哭够了,走出一字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艾修铭,景凝,苍云十八将集体守在院门口的场景。其实,不知他们,还有整个郡主府的下人们,春夏秋冬,以及其他人。都是面带微笑的迎接着景苒的新生。
景苒也是,微笑着,走到了艾修铭和景凝的身边,淡淡地说道:“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