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声音不住颤抖,继而是全身如坠冰窟一般瑟瑟发抖起来,心情异常激动。()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悲痛坚决的眼睛:“大哥,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为了自己的女儿,付出什么都愿意,世界上的父母,大多数都会这样,而你,更是义无反顾。”
他点了点头,似乎我的肯定已经打消了他心中所有的疑虑,他得到了认可,得到了支持,他轻轻了笑了一下,笑容很快冰冷下来,继而是平静如水的苦痛:“但是,我的一切付出都没有用,她的习惯也已经改不掉了。我常常都能收到学校老师的通知,有告她打架的,有告她上课不遵守纪律的,有告她抽烟喝酒的,甚至,有告她在学校卖淫的……”
平静的苦痛海洋中,再次涌来无以复加的悲伤之泪,他的哭声,成了我听过的这世界上最为凄惨的悲鸣。我沉默着,不敢再说什么,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缓了一会,说道:“我把老师们的意见都听在了心里,回家就对女儿好言相劝,但是,只有十几岁的她,却已经叛逆得让我手足无措了。我甚至在气极之下动手打了她一巴掌,尽管我没有用力,但是,当我听到她的哭声时,我的心里比她痛了千倍万倍啊。我给她换学校,送她上学接她放学,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但是,她也想尽了办法来躲避我的管束。去了学校之后翻围墙出校,放学了再翻进去,从家里的窗户用床单把自己吊下楼。各种手段都用尽了,我的心也已经操碎了。后来,我有好几天找不到她,到学校问,老师告诉我,她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我到她经常去的那些酒吧、ktv找,人家也都说没见过她。后来、后来……”
我也跟着有些着急了:“后来怎样了?”
他狠狠地抽了两口烟,似乎要用香烟的烟雾来振奋自己说下去的勇气和决心:“后来,公安局的通知我去认尸,说有一具女士被他们在一个天桥下发现,从她的随身物品中发现了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上的另外两个人他们查了一下,其中的中年女人就是公安局曾经发现的赤身**地杀了一个男人之后自杀的女人。我到了公安局,揭开罩在尸体上的白布,尽管我已经一万次提醒过自己,死的人一定不是我的女儿,然而,白布下面那张苍白得令人心中发寒的脸,的的确确就是我的女儿啊……”
痛哭声从他的心底迸发出来,那悲痛,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了分毫,哭声的苦痛和凄惨,就如地狱之中的冤魂在子夜的哀嚎。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对他说上什么安慰的话语,我只是沉默着、沉默着,给他递上一根烟,为他点上火,那尼古丁和焦油混合着的烟雾,或许可以让他在悲痛的包围中感到稍微好过一些吧。
他抽了两口,悲痛之情稍微缓解了一些:“警察告诉我,经过验尸官的检验,她是在天桥下使用遭受了污染的注射器注射过量的**致死的,身上还有被人长期***过的痕迹。我一听,心上如被千刀万剐一般难受,我的女儿,她才只有十几岁啊,怎么就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呢?苍天无眼,这些苦难为什么通通都发生在我的亲人身上,而留下我一人独自来品尝眼睁睁看着他们遭受苦难的痛苦和折磨呢?”
我的泪水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如果说悲剧是人不能回避的宿命,那么,上天对于这个男人的惨烈摆布和戏弄,也太过猛烈了些。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缓缓说道:“大哥,人生也许就是注定了要承受苦难的,老天爷不长眼,常常会把人世的悲剧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只是,你一定要想开些,因为,过去的事情,任谁都无法扭转,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面对,然后给那不长眼的老天一个笑脸,坚强地活下去。最后,老天爷又能拿我们怎样呢?最多,也不过是要了我们的性命罢了,但是,我们可以活出自己的模样,我们可以为自己没有屈服于命运而感到自豪。”
他嗫嚅道:“可是,这悲剧来得实在太过猛烈了,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我的母亲、姐姐、妹妹、老婆、女儿,全都离我而去,而且她们都死得那样痛苦那样悲惨,最可恶的是,我竟然没死,那所有的痛苦都加诸在我的身上,我的心脏,怎么能够承受如此巨大的苦痛啊?”
他把剩下的烟蒂扔在了地上,狠狠地踩了几下:“所以,我把女儿安葬在她母亲身边时,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也不活了,这样独自一个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那些挥之不去的痛苦,我又怎能承受得起?因此,我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我要让许许多多的人给我陪葬,都是这个该死的世道,把这些痛苦都加诸于我的身上,我一定要对这世道进行报复。于是,我就通过撒谎,买下了一整桶的汽油,我找了许多的地点,广场啊、写字楼啊、火车啊、公交车啊等等,最后,我选定了逃生可能性最小的公交车,并且选好了地点,也选好了路线。但是后来,你知道的,我的优柔寡断的性格让我一直都没能下手,直到遇到你,你告诉我钱包掉了并且还给我的这一次,我再次失手了。”
我有些怔怔地看着他:“但是,我也就只是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而已,怎么就能让你放弃了呢?”
他笑了一下,那笑依旧十分苦涩:“我的东西?我在生意场上见过了太多的人,什么属于你的属于我的,只要被人抓住了,我的也变成了你的,你的也变成了他的,更何况,那钱包已经在你的手上了,你完全可以据为己有,就如当初我因为家里有事,就委托我最好的朋友帮我打理煤矿生意一般,等我回去的时候,他,我最信任的兄弟,已经把他能捞到的钱全部捞足了,而后,就是弃我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