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鬼域,凌晨一点。
天色阴沉如墨,夜风扫过层层云端,让绵延起伏的绿化带发出哗哗的声音,好像是波涛一样。
漫无止境的马路右侧,伫立着一座沾满沙尘的玻璃电话亭。
此时电话亭左侧靠上的位置被擦干净了巴掌大一点,仿佛是开在屋顶上的天窗,显露出蜷缩在内部的两个人影。
艾丽卡坐在电话亭里,一脸担忧地盯着黑沉沉的天空,风吹得她的发丝纷乱。她一只手抓着队友的手,用一种最自信的语气告诉对方:
“没关系的,伊文他们已经给了我们办法!只要回到过去,就一定能救活骑士!”
“你不用为我担心,真的。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类似的结局。并且约定好以后无论谁死了,另一方都要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眼魔看着远处山峰上的灰白灯塔,看似平静的回答道。
“这不是结局!而且你也不能断然确定那具尸体就是骑士啊,他都腐烂成那样了!”艾丽卡纠正了她用词和逻辑上的错误。
“我能确定,是因为我熟悉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啊。”
眼魔说着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凄苦;她靠着电话亭沾满污渍的玻璃,蜷缩起身躯坐在地上。好像是坐在战壕里面对枪林弹雨的伤员一样,脸色虚弱的透着一丝苍白,像是梦呓般的呢喃道: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了,如果今晚的灯塔还是不发光,那么你我都会因为饥饿倒下。事先约定好,如果我先撑不下去的话,你可以吃了我。”
听到她这段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话语,不禁让艾丽卡一阵心酸;有心反驳,却难过的说不出任何话,只能不停的摇头以示抗拒。
……
一个小时后,一切照旧,唯一改变的就是她们的体力和精神。
由于消耗太多的精力,又无法得到补充,艾丽卡和眼魔此时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只是时不时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的灯塔有没有点亮光芒。没过多久,二女由于实在熬不过困倦便开始轮流休息。
一一一一一
艾丽卡阖上眼睛之后,几乎是立刻甜蜜的梦乡,感觉还没过多长时间,便被一声刻意压低的焦急嗓音唤醒:
“醒醒!醒醒!”
“唔!?”
她刚睁开眼睛,正准备说话却被被人捂住了嘴巴。接着就感到一阵强光射入眼膜,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
“难道是灯塔发光了!?”
艾丽卡欣喜若狂的想到,眼睛适应了光芒后,却发现是眼魔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与此同时,她还一脸紧张的竖起食指,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很开她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照进电话亭里的白光正在偏转,仿佛要将她们淹没掉似的,正随着光源移动渐渐地向上拔高。
就在艾丽卡睁开眼睛到恢复神智的一瞬间,照进电话亭的白光更加强烈了。那是一种让人刺眼腻味的光芒,公路洒下的汽油被折射的样子。
“……”
她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仿佛被同伴惊魂未定的眼神传染,心里也莫名的涌出了一丝恐慌。就好像原本漆黑的夜还让人可以接受,多了一束慢慢游走、苍白刺眼的灯光却让人畏惧起来。
紧接着,地面连带着二人栖身的电话亭都开始微微震动,就好像是地面正在遭受某种重物的电压,并且幅度还在不断变大。
艾丽卡由于背对着光芒,什么也看不见,只好蹑手蹑脚的转过身,昂起头朝着震动方向望去。
废弃别墅和马路绵延尽头黑漆漆的,自外向内透着一束白光。仿佛是从井口处投向井底的强光,由于光暗对比太过明显,反而让人看不清光源附近的事物。
眼魔和艾丽卡盯着光源注视了许久,眼看着它渐渐靠近、白光淹没了整个电话亭,才发现那是一只悬在半空中的陈旧煤油灯。
没错,就是电灯还未普及之前的那种照明工具。灯泡外形如同细腰大肚的玻璃杯,上面连着个锈迹斑斑的铁丝把手,底端还有沾满油渍的铜质灯座。
艾丽卡完全不认识这玩意,但眼魔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这种灯具可以说是伴随了她整个童年。但是远处那盏煤油灯也太大了,目测高度在三米以上,跟一栋发光的小型房屋差不多大。
黑暗中煤油的光芒惨白而强烈,灯泡仿佛像一条陈旧的黄色薄纱笼罩着,说不出的肮脏陈旧。它就这么微微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古怪响声,漂浮在空中愈来愈近。
眼魔沉默着注视这一幕,谨慎的坐在原地,在确定煤油灯的威胁程度之前,她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艾丽卡被灯光晃的有些恶心,有种掏出手炮,一发空气炮轰碎那盏破灯的冲动。
这时眼魔仿佛察觉到了队友心中的骚动,连忙推了一下她的背后,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艾丽卡则是无声的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分寸,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坏事。
一一一一一一
煤油灯的惨白光芒慢慢扫过马路,这时昏黄的灯泡后浮现一个枯瘦的身影——从装束上来看,是一副老妇人的打扮。
它一袭破烂的长裙,稻草般枯黄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低垂的头颅埋在胸前。正左右摇晃着脑袋,用一双深陷在眼窝下黑洞洞的眼睛打量着两旁别墅。就这么佝偻着身体,在光线昏暗的马路上蹒跚前行,地面上的震动也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煤油灯的高度都有三米往上,那么提着它的主人显然更加庞大,马路和别墅在和它对比起来就好像是小型的儿童玩具。
它手里的煤油灯发出惨白强光,身上却笼罩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绿幽幽的若隐若现的光芒。腐烂布条下的躯体干瘪枯瘦,没有一丝肌肉,仿佛是一具尘封已久的干尸。
蹒跚前进的过程中,它不时的提起灯笼,通过窗户照向别墅深处。一瞬间,整栋别墅就会被白色的光芒笼罩起来,地面、墙壁、天花板上很快浮出一层薄冰,朝着四面八方迅速蔓延,彻底将整个空间冰封冻结。如果里面藏着尸体或者什么不知名的鬼怪,就会被它掏出来囫囵吞下,清晰的咀嚼声在黑夜中显得极为可怖。\
它看起来移动得极为缓慢,可在行动的过程中,那漫长的马路却好像在不断缩短距离,它转眼间就爬到下一栋别墅旁边。
远远的观察着这一幕,眼魔和艾丽卡都有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这几天她们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怪物,但是这么诡异庞大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
两人相视一眼,透过对方的眼神,很快读懂了彼此的想法。
这座电话亭是不能留了,就连藏在别墅里的鬼怪都躲不过去,她们两个活生生的人只要被白光冻住,肯定会死得更惨。
二人蹑手蹑脚的推开玻璃门,准备就这么静悄悄的溜走。奈何这座电话亭实在过于陈旧,就连门轴似乎都生了锈,轻轻一推发出的声音极为刺耳尖锐,几乎立刻惊动那巨大枯瘦的贪食者。
它立刻扭过头,调转煤油灯照向电话亭的位置。
在这一瞬间,这只诡异的贪食者也抬高下巴,露出了藏在胸前的庐山真面目——那颗头上,密集地排列着无数的小孔,像一个被废弃的巨大蜂窝,就连眼睛都只是两枚黑洞洞的孔眼。
瞬间正准备离开的二女顿时身体一僵——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喻:
恐怖而邪异的鬼怪扭转头颅,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黑洞洞的眼窝注视着电话亭。同时昏黄陈旧的煤油灯里射出光芒,从狭长阴沉的马路上一扫而过,将布满尘埃的电话亭完全笼罩在白光中。
陡然变强的光照令她们头皮一麻,仿佛从心底听到一声穿透心灵的哀嚎。
那声哀嚎仿佛是一段亘古绵长的噩梦,令灵魂深处滋生起腐烂、枯萎的气息,好像是整个人一瞬间褪去所有的血肉内脏,风化成了干枯的尸骸。灵魂也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在不可知的无底深渊里不断下坠、永不停息。
咯——咔咔咔——!
整个电话亭瞬间镀上了一层薄冰,并且冰层还在白光的照射下不断增殖蔓延,艾丽卡和眼魔被恐惧侵蚀后僵立在原地,眼看已经被冻住了双腿。
“糟了!”
艾丽卡猛地一个激灵,从那种枯萎绝望的气氛中转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冻结在原地时。立刻背对着那头贪食者举起武器,远远射出了一发强电激光炮。
轰——!
耀眼的白色光柱瞬间穿过马路,正中那只怪物枯瘦脖颈,直接将其轰的粉碎。
啪嗒——!
枯萎的头颅到落在地,身体却是毫不停息,冲着眼魔和艾丽卡奔跑而来。随后被被几发高温溶解射线击中,一下子炸的四分五裂。
巨大的贪食者被炸碎之后,煤油灯依然高悬在原地,满地残骸开始一收一缩地向光源处蠕动。接着更加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残肢居然很快地聚拢了过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飞快地帮它安装。
砰砰砰——!
在这过程中,眼魔先是对着电话亭射了一枪,接着又对地面连射两枪,将冰封的路面射成了一片焦地之后。然后和艾丽卡一起挣脱束缚,转身又是一枪轰碎了正在重组的贪食者,开始朝着远处灯塔的方向夺命狂奔。
一一一一一一
无形都市,烂尾楼盘。
伊文正在蹲在楼梯旁处理怪物残骸,刚将两段尸体拼成一整块,耳畔忽然传来了女研究员的尖叫:“不要胡乱处理尸体啊!那种怪物的尸体很有研究价值!千万别毁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他盯着横躺在楼梯间上的尸体,远远的回了一声。
接着就是‘登登登’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飞速由远及近,很快身后大厅的门向外弹开,瑞瑞像是猎豹一样扑到了楼梯间:
“在哪儿在哪儿,怪物的尸体呢?”
“地上啊。”伊文指了一下地面。
只见一具皮肤惨白的男尸躺在地上,脸部痛苦的扭曲着,即便此时已经完全沉寂,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一阵心灵上的痛苦和压抑。整具尸体的四肢都有切割痕迹,仿佛遭受过利刃的斩击,苍白到过于诡异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人一种浮肿快要腐烂的诡异感觉。
“……”
瑞瑞惴惴不安的接近尸体,没有走进,就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并且带有一股阴森,那种阴森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身体都冷起来了。
“你确定它已经死了?”她胆怯的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半分。
“是啊,我确定。”伊文以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就是在这怪物追我的时候,你从后面偷袭了它?”瑞瑞趁机又退了半步,兴致勃勃的问道。
“能叫偷袭呢?”
伊文果断否认,并且一脸认真的解释道:
“是它偷袭你的时候,我趁机杀了它!这个叫做反杀!”
“不管怎么说,都感谢你救了我。”
女研究员俏脸一红,然后果断撇过脸,指着地上的那具尸体说道:“等会就由你们三个负责把它押送会研究所吧!等到了研究所,我会把你们推荐给上级,并且帮你们作证。”
“终于愿意相信我们了?感谢感谢。”伊文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咯咯……”
就在这时,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感、寒冷如冰的声音从尸体那断掉的脖子里发出来。随着声音的传出,一股带着白色泡沫的鲜血从里面喷了出来,溅落到楼梯间的墙壁上。
“啊啊啊啊!”
瑞瑞顿时吓得疯狂后退,接着不慎被门框绊倒,重重的仰面摔倒,然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怎么可能还活着!?”
此时伊文也顾不得女研究员摔倒在地,直接一个箭步跨尸体面前,猛地抬起小腿向下一踏,瞬间将那颗头颅踩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