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杰沉吟不语,叶向高和汪文言对视一眼,便各自端起茶杯品茶,稳坐钓鱼台,静等高杰上钩。?中文??网?w≤ww.
半晌后,高杰抬眼望向叶向高,郑重道:“叶大人如此热心要出手相助,令人十分感动。只是小子乃是个江湖中人,行事讲究恩怨分明。所谓无功不受禄,叶大人揽了这个差事,不知有何条件?”
没等叶向高说话,汪文言拍手笑道:“好一个恩怨分明!忠勇侯就是忠勇侯,乃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汪某没看错人!”
高杰没理会汪文言这些没半点用处的夸赞之词,仍旧目视着叶向高,等待他的回答。
读书人脸皮本来就薄,叶向高没想到高杰这么直接了当地点出了此事的重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局促起来,捋着颌下长须嗫嚅道:“你看看,侯爷这话问的,老夫根本没有想过要以此和忠勇侯交换什么条件,完全是诚心诚意要帮上一把!”
高杰立刻起身道:“既然如此,高杰便先行谢过叶大人了!这世上已经很难得有这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好人了,叶大人真是我辈学习的典范!”
叶向高被高杰一顶高帽子戴在头上,更加不好意思开口提条件了。
汪文言见叶向高受窘,呵呵一笑道:“是啊,叶大人的高风亮节,也一直是下官敬佩之处。要改变信王殿下的决定,实不是一件轻易能办到的事情,叶大人如此费心费力,所为无他,只是希望与侯爷结交为盟,今后在朝堂之上共同进退,想来这种局面对双方都是极好的。”
堵住了叶向高的嘴,没想到汪文言却将条件说了出来,高杰的目光和心思再次转到了这个有些江湖气的七品芝麻官身上。
汪文言的确是东林党人中的异类,那些士大夫固有的爱面子、书生意气以及道德洁癖他一概没有,反而更像一个江湖中人、或是衙门小吏,圆滑世故,精明狡黠,在各个阶层中左右逢源,呼风唤雨。
叶向高碍于面子说不出的话,他脸皮厚,很是麻溜地就抛了出来,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这很自然很正常,让高杰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暗骂一句:“洞庭湖的老麻雀!”
既然对面将条件已经提了出来,无法回避,高杰只好苦笑道:“小子和两位大人不同,你们追求的是理想和仕途,而俺追求的是武道一途。说白了,对于朝堂政治,俺没有半点兴趣,也绝不会参与其中。如果叶大人的条件是让我站队,那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叶向高闻言,脸色凝重起来。
汪文言不死心,急忙道:“人各有志,自然不能勉强。只是,辅大人和下官见侯爷和不学无术的魏公公一家走得颇近,甚觉可惜,实不愿见到侯爷的大好前途被耽搁了!”
高杰呵呵笑道:“俺和魏良钦兄妹俩交好,只涉及友情,不涉及政治。俺已经说明白了,俺的志向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于江湖之中。也就是说,我既不会站在你们一边,同样也不会因为私交就站在你们的对立面。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对我下黑手,那我就无法保证今天的承诺了。”
汪文言细细咀嚼了一下高杰的话,随即笑道:“有了侯爷这句话,叶大人和我就放心了,对吧?”
他最后的“对吧”二字是对叶向高说的。
叶向高闻言也晗道:“在朝堂之上,保持中立的,此前唯有骆大人一个。难得的是,这么多年来,他的确做到一碗水端平,公平公正,着实令人钦佩!希望以后侯爷也能达到骆大人的境界!”
高杰笑道:“多谢两位大人理解,师伯一直俺的榜样,俺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叶向高看了汪文言一眼,见其微微点头,便站起来告辞道:“如此便不多叨扰忠勇侯了,今日回去后,我便好好想想措辞,争取明日能够一举成功,帮侯爷说服信王殿下改变心意!”
高杰也起身和二位致谢,并将他们礼送到府外,方才回转。
此刻,净空师太已经坐在了大厅中,她见高杰回来,起身急道:“你们说的,我在后面都听到了。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居心不良,你不必求他们的!”
高杰拉着师父,让她稳稳坐下,方才笑道:“放心吧,你徒弟我啥时候吃过亏?!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今后在朝堂上别和他们作对罢了,而我本就没有半点要参与朝政之心,这个条件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条件,反而是正和我意。况且,我也没把话说死,如果有一天他们对我和我的亲人朋友下手,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净空师太松了口气,含笑道:“我是出家人,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只希望不要因为营救鸿儒的事,让你倍感压力,从而做出违背自己原则的决定。”
高杰感受到师父的慈爱,感动不已,郑重其事地道:“徒儿明白,也请师父放心,我自有分寸!对了,平日里师伯早早就应该来了,今儿怎么还不出现,事有反常即为妖,有问题有问题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大厅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有你个头!”随即,骆思恭大踏步走了进来。
高杰背后说坏话,没想到被当事人听到了,连忙向前赔笑道:“师伯,我不是说你有问题,意思是你来这么晚,一定是锦衣卫衙门里有问题要处理!”
骆思恭笑骂了句:“小滑头!”便在净空师太身边坐下,轻声问道:“师妹,你还好吧?”
净空师太还未大话,高杰便道:“一天不见而已,我师父怎么会不好?!师伯你怎么尽问些没营养的问题呢?”
骆思恭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没营养了?我适才刚从宫里出来,在宫中遇到了信王殿下,他很是紧张地询问我,你小子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我听得一头雾水,问他是不是跟你闹了小别扭,信王殿下无精打采,说本来答应了你的事又变卦了,怕你生气。我这才明白一定是关于鸿儒的事,所以进来才问你师父好不好!”
高杰听着骆思恭说起遇见朱由检的经过,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痛楚,顿时起呆来。
净空师太见状,连忙对骆思恭道:“我没事,放心!我早就说过,此次来京,并未抱希望能将鸿儒救出来,你让惠静见了她爹一面,我便已经满足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所有一切圣母娘娘自有安排,随缘吧!”
骆思恭道:“这么说,信王殿下真的变卦了?”
净空师太点头道:“是的,他早上派近侍送了封书信来,言明无法帮忙,也不知到底生了什么!”
骆思恭看了看高杰,问道:“刚才我似乎看到辅叶向高从这里离开,莫非他是上这儿来了?”
净空师太见高杰魂不守舍,根本没听到骆思恭的问话,只好答道:“不错,叶向高和汪文言二人适才来过了!他们的来意很直接,希望小杰以后能跟他们成为朝堂上的盟友。”
骆思恭一惊,起身走到高杰面前,急道:“你答应了?!”
高杰终于被骆思恭这当面一声给唤醒,眨巴着迷茫的眼睛,他问道:“答应什么?”
骆思恭道:“答应和叶向高他们穿一条裤子!”
高杰这才明白过来,不屑道:“我自己有的是裤子穿,才不稀罕呢!”
骆思恭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朝堂之上,形势波谲云涌,各派尔虞我诈,互相争斗,所为的,不过是自己一系的利益。如果你答应了叶向高,参与进去,就会被打上东林党人深深的烙印,一旦他们在朝堂失势,定会牵连到你!我们武人,绝不要参与这种权利之争,专心武道方是正途!”
净空师太哼了一声道:“你教育小辈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当年不也偏离了武学一途,踏上了朝堂吗?”
骆思恭讪讪道:“我那时年轻,哪里领悟得到这些道理,被荣华富贵,权利恩义所惑,以至于失去了武道之心,至今无法踏入大成之境。不过,即便我跟随先帝进京担任要职,地位尊崇,但依旧保持公正不阿之心,严守不结党的底线,方才能够做到无人诟病,得到三朝皇上的信任,地位稳如泰山!”
净空师太淡淡道:“你说的轻巧,真正等到朝中派系明争起来,朝堂局势动荡,你想要洁身自好,明哲保身,只怕也由不得你了!”
骆思恭闻言,想到在朝堂争斗之下,如前辅张居正、前提领东厂的大太监王安,以及自己的好友熊廷弼等的下场,顿时哑口无言了。
高杰见师伯吃瘪,暗自好笑,开口道:“我觉得师父说得有理,即使我们自己修身持正,公正不阿,但终有一天为情势所迫,陷入朝争之中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远离朝堂,笑傲江湖!”
骆思恭喃喃念着“笑傲江湖”四个字,缓缓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也如同高杰刚才一般,失神了。
高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师伯进入了痴呆状态,顿时有些不安起来,连忙亲自给骆思恭沏了杯热茶,殷勤地送到他的手上。
见骆思恭回过神来,高杰笑道:“虽然在我承诺了两不相帮,不干预朝政的前提下,叶向高答应了尽力去做由检的工作,但我依旧觉得不保险,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还是想听听看,师伯您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骆思恭闻言,本来摇了两下头,却突然之间双眼一亮,拍着大腿喊道:“对啊!笑傲江湖,笑傲江湖!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