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辅刘一景等一干东林党人反对高杰封侯,最重要的原因是早就从自己儿孙口中得知,高杰和魏忠贤的侄儿关系密切,这要是一旦封侯,必定会成为大明朝青少年中最耀眼的一位,不但会盖过孙乾光和赵一朗这对“京城双骄”,也会对东林党人在朝野的声威有所影响。中文★网w√w w .★8★1 z w★.★换句话说,如果高杰是他们中某一位的子侄或者子侄的密友,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说不定刘一景等还会歌功颂德,为高杰虚造些功劳出来,让其更加实至名归。
天启帝见这么多大臣都出声反对,脸色铁青,抿着嘴半天没有说话。
以粆图为的蒙古使者静静坐在一旁,颇有兴趣地看着热闹。在蒙古,林丹汗如今还未能将各个部落统一于麾下,这种朝堂争执也时有生,但那都是和林丹汗地位相当的一些部落领,不像大明,皇帝的赐封被一干文臣们一再对。可见,天启帝这位年少的皇帝还未真正坐稳帝位,威望尚有不足。
正在僵持之时,福王朱常洵看不下去了,艰难地走到丹陛之前,奏道:“启奏陛下,高杰乃信王殿下认下的义兄,本就应属皇亲;并且在今日击鞠赛中战胜包括蒙古使者队在内的诸多强劲对手,拿下桂冠,亦算大功一件!何况他在射柳时所展示的射技于身手,实乃我大明的少年中罕有的,可谓前途无量,臣赞成陛下的赐封!”
朱由检年纪小,刚才被场上群臣的声势有点吓住了,如今见皇叔带头赞同皇兄的赐封,便立刻蹦了起来,和朱常洵并肩而立,表示附议福王。
在场的其他皇亲国戚见状,也纷纷站在了天启帝这边,而非东林党的其他官员,在朝中一直备受这帮把持朝政的东林人排挤,见机也选择了支持皇上,表明立场。于是在太和殿上,群臣形成了格局分明的两个阵营,可以看出,大明朝如今的朝堂上形势十分复杂,颇有点“君不君,臣不臣”的架势。出现目前这种局面,主要是因为明光宗朱常洛和天启帝朱由校父子俩能够登基为帝,东林党可以说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万历帝时期日渐势弱的东林党人后来深得光宗和天启帝的看重,很快便占据了内阁及六部中的大部分重要职位,将朝政把持在了手中。天启帝刚刚即位两年,又是个基本上目不识丁的文盲,东林党这些饱读诗书的文人虽然拥其上位,却并不代表他们就真把这个“不通朝政”的小皇帝放在眼中,也就是说,拥立天启,不过是为了东林人能够把持朝政的政治目的。
天启帝朱由校当上皇帝这两年中,因为读书少、年纪小,对朝政不熟悉,只能任由刘一景、叶向高、**星等东林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连杨涟这些七品言官也敢在朝堂上对他的旨意出言反对,不能不说是中悲哀。
现在终于得到了福王等人的支持,朱由校胆气大增,在案几上重重拍了一记,喝道:“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刘一景等人从未见过天启帝如此硬气,顿时有些呆住了,他们虽位居高官之位,有些野心膨胀,但也不敢真正和帝王叫板,于是便要打退堂鼓。谁知“炮筒子”杨涟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奏道:“陛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乃自古帝王明君所秉持的道理,这高杰草民之身,出生卑贱,岂可一步登天,就此封侯,臣斗胆再次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在东林党人之中,最硬气、最胆大、最活跃的,并非刘一景等高官,恰恰正是这个区区的七品给事中杨涟,也不知他是真不怕死,还是另有目的,反正每次都会成为东林党人冲锋陷阵的急先锋。
天启帝没想到自己连桌子都拍了,仍旧弹压不住这个杨涟,顿时又不知所措了。对这个杨涟,天启帝印象深刻,就是他带着刘一景、左光斗等一干东林党人将自己从父皇的宠妃西李李选侍手中硬抢了回来,拥立为帝,同时也是这个杨涟,带头向西李难,逼其从皇帝居住的乾清宫搬去了妃子们养老的仁寿宫,让朱由校真正摆脱了西李李选侍的控制,这也就是著名的“移宫案”。所以如何对付杨涟,天启帝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谁说高杰出生卑贱?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一声洪亮的怒喝从大殿门口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高冠,身披黑袍,内着绣有飞鱼团的黄色劲装的老者大步走进太和殿,他头胡须尽皆花白,年近七旬,行动间却虎虎生风,片刻便来到丹陛前,跪地参拜道:“臣骆思恭见过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启帝一见是爷爷万历帝最宠信的大臣之一、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来了,顿时大喜,连忙起身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骆思恭乃是万历帝自幼便结交的好友,也是他最宠信的左膀右臂,所以才被封为锦衣卫指挥使这等要职,在场的文武百官见是骆思恭到了,立刻便紧张起来,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
骆思恭谢恩后,挺身而立,冷冷看着杨涟喝道:“你这个小小的给事中,对圣上好生无礼,一再纠缠不清,分明是目无君王,还不赶紧退下!”
还真别说,这个杨涟真是个怪胎,换做别人,早就诺诺而退了,可这家伙目视骆思恭,毫不退让,梗着脖颈道:“我杨涟官位虽然卑微,但既然做了给事中,便当尽到言官之责,对不当之事理应据理力争,骆大人刚才斥责我胡言乱语,却是何道理?!”
高杰一直跪着,默然不语,却一直在观察大殿中所生的人和事,见到师伯突然到来,他当然高兴,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这位堪称胆大包天的杨涟。
骆思恭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给事中如此硬气,冷哼道:“你以为我刚从外地回来,不明情况,是在胡乱斥责你吗?!圣上下旨,自有深意,岂是你能了解的?你刚才说高杰出生卑贱,那我倒要问问你,身为信王殿下的义兄,也算卑贱的话,那再加上一条,他乃我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师侄,是若己出,在我眼中和养性一般无二,这样还算卑贱吗?!”
骆思恭此话一出,不但文武百官尽皆愣住,就连天启帝、信王、福王以及魏忠贤也深感意外。骆思恭可算是大明朝堂之中的第一高手,其师门出处大家并不知晓,但必定是顶尖的大派,高杰既为其师侄,不但身份不凡,只怕武功也绝非泛泛之辈了。
杨涟此刻虽然还是不服气,却也只能低头无言,快思索着应对之辞。
骆思恭抬脚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你就别想着去找高杰寸功未立之类的借口了,今日击鞠赛能力压蒙古使者,壮我大明声威,还不算大功吗?!圣上是因为蒙古使者在场,不便言明,你怎么就如此愚笨,完全不能领悟圣意呢?!”
杨涟呆呆看着骆思恭,又沉默了片刻,随即点点头,伏身跪倒,对天启帝道:“微臣知错了,请圣上责罚!”
天启帝对这个杨涟又爱又恨,心中暗自叹了一声,摆手道:“言官进言,亦是职责所在,你且退下吧!”
自此,高杰封侯一事方才算是正式落定,告一段落。
骆思恭和高杰在蒲州一别后,便有赶往山西其他地方继续巡查,今日午时刚刚回到京城,便听儿子骆养性汇报了击鞠射柳之事,听说了高杰的表现后,老头子自然开心不已,连府邸都没有回,直接便赶来了太和殿,正好碰到高杰封侯之争。
天启帝让魏忠贤给骆思恭安排好座席,吩咐宴会继续进行。
待一段精彩的宫舞之后,粆图突然起身行礼道:“明皇陛下,我蒙古帝国以武立国,不喜风月,每每在大汗设宴,必有比武竞技助兴,粆图斗胆请明皇恩准,让我等蒙古帝国勇士和大明的勇士们席间切磋一番,以助酒兴如何?”
文武百官闻言,议论纷纷,大多都认为此举不妥。天启帝也皱了皱眉,并未立刻回答。魏忠贤挨近身子,轻声对天启帝道:“陛下,这蒙古人只怕是在击鞠赛中落败,想要找回面子!”
天启帝认同地微微点头,想要拒绝,有担心影响两国结盟之事,踌躇间,目光正好扫到了骆思恭的身上,便笑着问道:“骆爱卿,你认为蒙古使者的建议如何?”
骆思恭起身笑道:“看来,蒙古贵客在适才的击鞠射柳赛中尚未尽兴,我大明乃礼仪之邦,客人既然有要求,为表示主人的热情和诚意,圣上尽管答应便是,微臣无论如何也会尽力让客人们满意的!”
骆思恭一席话,说得意味深长,不但点破了蒙古人击鞠失利不服气,想要找回场子的心思,又暗请天启帝放心,他自能应付得了蒙古人的挑衅。高杰暗挑大拇哥,由衷佩服师伯这个老官油子说话的技巧,以及言语间透露出的江湖豪气。
天启帝甚是聪明,立刻便领悟了骆思恭的意思,便对粆图温言道:“粆图台吉,既然你等有此雅兴,朕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你们蒙古勇士的武功技艺。具体如何进行切磋较量,便交由你和骆爱卿商议决定即可!”
高杰没想到,在皇宫里吃一顿饭,都不得安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下倒好,直接要动武了,看来乱世就是乱世,内外都有些乱啊!
骆思恭和粆图商议不久,便定下了方案。
比武切磋定在大殿之外的前坪,大明和蒙古各出五人,可动用兵器,但不得伤人。最后这“不得伤人”的规矩其实就是个摆设,刀枪无眼,既然动用了兵器,流血受伤可就说不准了。
天启帝少年心境,喜爱热闹,便吩咐在太和殿前坪为所有与宴的人等摆好了座位,他自己带着信王、福王等在锦衣卫高手的护卫下,坐于太和殿大门口的台阶上观看。
在众人各寻座位之时,高杰却被骆思恭一把拉住,只见骆思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小杰,师伯再给你个出头的机会,和蒙古人的比武,你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