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墨初的心沉了下去,他握紧拳头,冲进卧室,里面空无一人。
四五个黑衣男人捂着脸走过来,满身狼狈,脸上带着伤痕,“他们有枪。”
屠墨初闭了闭眼,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派个人去通知洪繁知,说费航露面了。”然而不过片刻,他又收回了刚刚的话,“不用去了。”
按理说费航不会这么不计后果,连绑架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还购入了非法枪支,似乎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才铤而走险下定决心。
这几个保镖被打了一顿,显然是报复之前费航被混混打过的事。
为首的保镖说:“老板,他们留下这个给你。”
屠墨初打开那张纸条,“游戏刚刚开始,想见景琳,明天上午八点一个人来东溪山庄。”
屠墨初将纸条紧紧攥在手里,牙关紧咬,口腔里弥漫开血腥气息。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在牢里耽误了那么多年,以至于现在没有与费航洪繁知这类人抗衡的资本。不能联系洪繁知,洪繁知虽然能对付费航,但是她并不会顾及景琳的安全。费航这种人要是孤注一掷,多半会拉着景琳陪葬的。
屠墨初冷静了一夜没有合眼。许久,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开始写程序,一刻不停地忙碌,生怕一闲下来就会想到景琳。
景琳醒来时,身处一间很大的房子里。她昏迷前吸入了些气体,现在脑袋昏昏沉沉。
与她关在一起的还有两个人,在角落里都被锁链拴住脖子,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眼熟的小男孩。小男孩浑身发抖,嘴上贴着胶布。
景琳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屠家麒?”
小男孩十分害怕,没有回答,一直在静静地流眼泪。景琳仔细看了看,可以确定他就是谭梦娴和屠奕谦的儿子,也是屠墨初同父异母的弟弟。
房间里三个人,只有景琳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手腕脚腕被布绑着,无法挣脱。另一个女人嘴倒是没被贴上,只不过仇恨的目光毫不掩饰。
下一刻房门打开。三个人都同时看过去,费航推着餐车缓缓走了进来。
现在天已大亮。他微笑着端起一碗粥,没看角落里被锁着的屠家麒和温桑,径直走到景琳身边,声音温柔,“终于醒了。饿不饿?我喂你吃点饭。”他在床边坐下,殷勤地把勺子递到景琳唇边。
景琳别开脸,“费航,你到底要做什么?”
费航不知道哪根神经被刺激到,突然捏住她的脸,“你看着我,正眼看看我!”
景琳被迫看向他。他眸中露出几分满意的痴迷,“琳琳,对,就是这样,眼里只有我。你其实喜欢过我是不是?我开始对你太坏了,没安好心,所以你才不再看我了。”
景琳没有说话,心跳加快,掌心微微出汗。
费航说:“我都改了,不会把你当温桑的挡箭牌,你看看那个角落里的女人,你要是不高兴,我就帮你出气好不好?”
温桑听到这话,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角落里的是温桑?!景琳感觉心惊肉跳,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费航很爱温桑。可是那个女人衣衫破烂,脸色憔悴,整个人畏畏缩缩,看起来对他极为害怕。
费航继续说道:“我看到你小时候留下的本子,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不要害怕,你上辈子你嫁给我了对不对?我不会再像那样对你,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每晚都梦到你,想念你,好在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景琳呼吸微滞,“你说什么?”
费航笑了笑,“我说我知道你应该是我的妻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等屠墨初死了,我们就去国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来,先吃点东西。”
景琳觉得费航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她手指微微颤抖,温桑都这么怕他,可见这种状态持续很久了。一个拿着巨额财产精神不太正常的男人,让景琳恐惧,也忍不住担心屠墨初。
景琳曾经为了屠墨初,读过很多心理相关的书籍,知道费航这种情况不能再经受刺激,否则不知道又会有什么过激行为。她浅笑着说:“我现在不饿,等我饿了再吃好不好?”
费航看着她的笑容,心情变得舒畅许多,“好,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温桑死死咬着牙,眼里闪过一丝激愤,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而费航却在极力讨好着景琳。她拉扯着脖子上的链子,歇斯底里地喊叫,“啊——!你们怎么不去死!我要杀了你们!”
费航眉眼冷厉,“聒噪。”他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条鞭子。
温桑立刻噤声,瑟瑟发抖,“求求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费航并没有因为听到她的乞求就手下留情,狠狠抽了两下。
屠家麒一直瑟缩着哭泣,看到这一幕哭得更凶了。景琳也被惊到了,控制不住地发抖,她从来没有想过,风度翩翩的费航会变成这副暴戾模样。
费航走过来,又柔声细语地讨好景琳,“我不会让她骂你的,谁也不可以欺负你。”
景琳勉强笑了笑,“谢谢。”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屠家麒,生怕费航的情绪迁怒到这个可怜的小男孩身上。
费航靠近景琳,仔细打量她的脸,骤然倾身想要亲吻她。
景琳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躲避。
费航脸色有些难看。他很想发火,可是转而意识到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又生生忍了下来,笑道:“没关系,等屠墨初死了,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时间差不多了,我请你们看场戏。”
他按下遥控器,面前的屏幕里出现一组监控画面,是屠墨初的身影。
屠墨初按照费航的要求,只身来到东溪山庄,徒步上山,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有些狼狈。然而男人身姿笔挺,一如既往的镇静自若。
画面里的屠墨初拨通电话,费航看了看身边的景琳,也用胶布将她的嘴封住,才接了起来。
屠墨冷静说道:“费航,我到了,琳琳呢?”
那头费航的声音传来,“我们先不谈琳琳,就谈谈这段时间你联合洪繁知对我做的那些事。没有你,我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凭什么?一个残废哪来的自信敢跟我斗?”
屠墨初没有被激怒,他观察了下周围的坏境,密闭式的地点行动会很不便,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费航说:“我今天给你准备了三道选择题,只要有一个人选你,你就可以活着回去。”
“第一道,我让你的母亲方兰芝女士做了个选择,是把儿子骗出来,还是让现任丈夫受伤。很显然,她没有选择你,所以我才能顺利带走琳琳。琳琳睡着的时候特别可爱,可惜你这个废物没有保护好她。”
屠墨初抿着嘴唇,脸色越来越冷。
“第二道选择题,我让你亲耳听听吧。”
费航打通了一个号码,那头立刻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你是谁?你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了?”
费航使用了变声器,“屠奕谦,不用急,我只是想送你一件礼物。”
费航撕开了屠家麒嘴上的胶布,屠家麒立刻大哭起来,“爸爸救我,爸爸……唔唔……”
费航又把胶布贴了回去,他笑得不怀好意,“你有两个儿子,屠墨初和屠家麒都在我这里,这份礼物很简单,你是选择保住屠家麒的双腿呢,还是想保住屠墨初的双手呢?给你一分钟,好好想清楚告诉我答案。”
六月的山间,笼罩了一层薄雾。
景琳瞪大眼睛,眼里慢慢涌出泪水。
画面里的屠墨初沉默着,四周很安静,却让人心情更加焦躁。屠墨初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四岁那年,炎热的夏天,那些面目狰狞的人告诉他,因为他的父亲,他才会被绑架到那里。
“一分钟到了,屠奕谦,告诉我你的答案。如果你都不选,那他们的手脚会同时送到你家门口,那样的场景你想必不会陌生吧?”
“我选!”
屠墨初闭上了眼。
“你不要伤害家麒。”屠奕谦已几近崩溃,那头谭梦娴也在痛哭。
费航大笑着挂断了电话,“屠墨初,很遗憾,你的父母都没有选择你。”
屠墨初冷冷道:“你要做什么直接说,不用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费航动了动手腕,“你设计洪繁知对付我,又娶了琳琳的时候,怎么不少玩点把戏呢?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最精彩的选择题你还没看到,怎么可以结束呢?最后一道题,让琳琳来做个选择。”
“看到你前面的纸盒没有?好好看看,是琳琳很久之前写下的。”
屠墨初打开纸盒,看到了一个泛黄的本子,翻看是陌生又熟悉的字迹,铅笔字似乎写得很吃力。他看着上面的文字,刹那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空空荡荡的。
许多遥远的记忆一下鲜明起来,小时候下过一场冰雹,冰雹过后,那个粉团子似的小姑娘不再害怕他,开始向他靠近。对于屠墨初来说,虽然那时年纪很小,但是如此难忘的日子,他记得格外清楚。
费航说:“你知道吗?我刚看到这个本子时也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后来又想,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有时候也最合理,否则为什么我追她,她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我,而你一个残废,她却愿意嫁给你。你好好想想,琳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好的?”
屠墨初攥着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已泛白,“我不信。”
“不信啊,那我们让琳琳来做选择吧,把你和谁拿来比较好呢?让我想想……”费航沉思片刻,“你觉得,作为她曾经的恩人,你比得上谁的地位?她的母亲、父亲,还是弟弟?”
金色的阳光洒下,却温暖不了山间的凉意。方兰芝说对不起,可是她更爱如今的丈夫和家庭。屠奕谦也曾说对不起,然而他害怕屠家麒变成第二个屠墨初。
因为他屠墨初本来就断了一双腿,所以再断一双手也没有关系吗?他是不是活该生来就被人不断抛弃?屠墨初其实也能理解,这个残酷的真相只是一直没有被彻底撕开,无论对谁来说,他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所以在面对选择时总会被放弃。
而琳琳,他的琳琳……之前,她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畏怯地看着幼儿园里格格不入的屠墨初。那天以后,她却开始好奇地接近他,然后小心笨拙地对他好。
屠墨初低眸看着泛黄的纸张、幼稚的大字,嘴角勾起浅浅的苦笑。
幼儿园的夏天,小女娃抱着荷花放进他的怀里,小学她为他第一次打架,高中风里带着香甜气息的夜晚,她的初吻给了他,她嫁给了他……很好了,他已经得到的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