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到了午夜，酒店所处的地方依旧灯火通明。
陌卓意望着云珊，黑眸深邃，隐隐带着笑意。
云珊受不住这种对视，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陌卓意想她，很想很想。距离上次机场送她回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临近年关，公司的事物繁忙，他常常凌晨才能忙完，一身疲惫回到黑暗的家中，就会更加思念她。
可是他不能随随便便来找她，没有个正当的由头，他会像个变态跟踪狂。
陌卓意觉察出云珊的态度变化，以前她对他十分厌恶，甚至会惊恐惧怕。但是自从她外婆去世时，他陪她回了一趟H市，收敛起自己炙热的心思，装得似模似样，云珊对他也渐渐温柔起来。
他其实也不过什么圣诞节的，然而过节是他唯一能想到靠近她的理由。
她既然问了，他只好笑着回答，“过节了，来跟你说声圣诞快乐。”
云珊觉得他这个理由很是牵强，但她没有当场拆穿。她点点头，也轻声祝福，“圣诞快乐。”
陌卓意是做好准备才来的，“我给你带了礼物，但是在我车上，我们现在回去拿？”
远方的夜色黑暗，昏黄的路灯亮着，云珊对他没有办法信任，毕竟陌卓意的人品靠不住。她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其实她也特别害怕收到他的礼物，万一再拿出条脚链来，想想都惊悚。
陌卓意眉梢一挑，“行吧，那明天再给你好了。”
云珊刚刚舒了口气，他又笑道：“珊珊，我们好歹算是熟人了对吧？”
陌卓意聪明地把范围定在一个她可以接受的程度，云珊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只要在他心里不是情人就好。
他笑得有点痞，“那你也送我个什么呗，礼尚往来。你想，总是我在送你礼物，你都从来没有给过我回礼，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云珊送给他的东西统共就两样，一个廉价的毛绒娃娃，两个一块钱的硬币，他至今还当宝贝似的保存着。
云珊的声音软糯糯，“那我可不可以不要你的啊？”她又不想交换，陌卓意不送她就好了，她也不用给他，那样多好。
陌卓意有些无奈，眉眼依旧带笑，“不行哟，我好歹等了你大半夜，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云珊想到刚刚不小心碰到他冰冷的手，有几分心软，她想让他以后别来了，可是陌卓意肯定不会听的，她如今没有曾经的窒息感，感觉整个人轻松许多，这段时间除了外婆逝去的伤感，其余的心理压力都在渐渐远去。
云珊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决绝，万一把原本那个狠厉自私的陌卓意又放出来，那可就惨了。她斟酌道：“可是我没有准备。”她虽然说不上一穷二白，但是真的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我可以明天给你吗？”
陌卓意知道她什么都没有，故意追问：“就现在好不好？我明天一大早就要走，公司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云珊不得不承认，听到他要走放下心来，暗暗舒了口气。她轻声回道：“但是我真的没有准备。”
陌卓意眼里漾着笑意，夹杂着渴望的光采，云珊莫名读懂了他的眼神。他刚想说，那给我亲一下行不行？
结果云珊急忙转过头，在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找着什么，然后掏出一个苹果，塞到陌卓意手上，眼巴巴地看着他，“那、那这个送给你。”
这个苹果是季楷批发给大家的圣诞礼物，剧组人人有份。她借花献佛，心跳加快，脸也红透了，可是她只有这个呀。
陌卓意，“……”他低头看了那个苹果许久。
云珊小声说道：“听说平安夜吃苹果，可以平平安安。”她到底是心虚，眼睛眨啊眨，别过头不敢看他，耳根都红了。
陌卓意心间温暖起来，“好。”
云珊更愧疚了，陌卓意不知道那是季楷发的，要是知道那就完了。她难得做件坏事，心里忐忑不安，“那我走了。”
她刚想打开车门，陌卓意眯了眯眼睛，语调带着几分散漫慵懒，“珊珊，对我这么好啊？早就准备了个苹果？”
云珊低着头不说话。
陌卓意立刻懂了。他笑了笑，颇有兴致地盯着她看，“谁送的你，这么敷衍我？”
云珊想哭，她不敢说是季楷，早知道就不给了。她只能继续撒谎，“尹姐给的。”
陌卓意一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我。”冷冰的指尖触上她温热的肌肤。
云珊被迫抬起头，还是不肯看他。
陌卓意轻笑一声，“云珊，脸红了。”
云珊不吭声，心中羞恼。
陌卓意语调轻佻，“尹小晴，嗯？”
云珊不敢回答。
陌卓意拿出手机，里面有尹小晴的电话。云珊这种单纯的小姑娘，撒谎都不会，他可以轻易拆穿她，但是他又犹豫了，因为云珊不会喜欢他掌控着她身边的一切。要是被她知道她身边的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少不了又得多讨厌他一分。
苹果谁给的，也不是很难猜。他说得随意，“季楷给的吧？”
云珊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他，眼神尴尬，又有点可怜。
还真是！陌卓意想把这玩意儿直接扔出车窗外，他心里是怒的，不过他装得挺好，没有表露出任何激烈的情绪。
云珊忐忑地看了他一眼，发现陌卓意眼眸低垂，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对不起，我现在只有这个，要是你介意，我过几天给你补上。”
陌卓意心里冷笑，语调却很平静，“不介意。”他把那个苹果随手一放，“回去早点休息吧。”
云珊点点头，下了车。
车窗降下，冷峻的的侧颜露出来，追逐着她的背影。陌卓意突然喊了一声，“珊珊。”
云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陌卓意隐在暗影中的侧脸表情不明，他问道：“你真的希望我平安吗？”
云珊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陌卓意嗤笑一声，“我有自知之明。是不是我死了，对你来说更好？”
云散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她最恨他的时候，心里是盼过他死的。她那时也没什么想活下去的念头，恨到极致，甚至想过跟他同归于尽。她两辈子，几乎所有最浓烈的感情都给了他，哪怕那是恨。
可是他此时这样问，云珊突然感觉有些难过。这辈子的陌卓意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他甚至一直都在帮助她。云珊心里明镜似的，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好。她知道他在努力改变。
云珊回道：“不是。”
陌卓意笑了，声音柔和，“珊珊。”
四目相对，他的眼底满是温柔，“我知道我不好，我霸道，脾气不好。但是这些我都可以改，你要是嫌弃我不如季楷有才华，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学。脾气我也可以改。如果我真的变好了一点，你就喜欢我一点，行不行？”
灯光暖黄，静静洒在她的身上，云珊突然有几分无措。
“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想我死也没关系，不过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好好爱你。”陌卓意笑着说道：“要是我死了，也没有关系，起码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活着一天，爱你一天。虽然他看淡生死，但他还是想好好活着的。因为这个世界有她在就是阳光明媚的，他爱这个有她的世界。
云珊的睫毛颤得厉害，慌张地转身跑回了酒店。
陌卓意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最后目光在那个苹果上一扫，眼中晦暗不明，他可没那么容易死，只能遗憾她这个心愿他没办法帮她实现了。
第二天早晨六点，云珊接到的陌卓意的电话。“我要回K市了，现在在酒店外面这条街的拐角处，我把礼物给你，下来拿好吗？”
云珊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已经起来了，“你等我一下。”
她下楼的时候，周围早餐店已经开门。X市地势开阔，昨夜下了一整夜雪，远远望去，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
早餐店冒出来腾腾的热气，云珊呼吸间也是一层白气。她怕冷，脚上穿着雪地靴，身上白色的及膝羽绒服，裤子也是加绒的，看着她就觉得特别温暖。
陌卓意靠在车旁，手里拿着个袋子。
云珊对他准备的礼物有种本能的抗拒，怯怯地瞄了那袋子一眼，仿佛接受礼物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陌卓意看出来了，笑得有点坏，“过来呀。”
云珊磨磨蹭蹭，走得特别慢。
陌卓意干脆迎过去，袋子里其实没装什么奇怪的东西，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耳套，一条纯黑色的围巾。
他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动作温柔地给她把围巾围上。云珊皮肤玉白，人也可爱，戴什么都好看。
云珊没有想过，陌卓意竟然可以送这么正常的东西，那围巾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暖。她眨了眨眼睛，先说了谢谢，又问他，“为什么是黑色的？”陌卓意不是直男审美吗？她记得他很喜欢给她买粉色。
陌卓意淡定反问：“不喜欢黑色？”
云珊摇摇头，“都可以。”
陌卓意的目光在她围巾上转了一圈。那上面应该还带着他的体温，可她不会知道，要是知道了恐怕就不会要了。
黑色把她的脸衬得瓷白。他觉得云珊是白色，而他是极致的黑。他想污染她，又害怕她知道。可是单单这样暗戳戳的一点小动作，也让他感到特别满足。
啧，多么龌龊的感情。始于渴望，忠于爱恋，又不得不止步于害怕失去，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慢慢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