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岳瞠目结舌,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辣眼睛的表演,感觉胃部十分不适,隐隐翻滚。
张维岳急忙转头去看陌卓意的反应,男人面无表情,盯着台上看了好几秒,才移开了视线。
张维岳捂住眼睛,“天啊,这就是Y传媒大学的品质?”
陌卓意低低一笑,回过了头,对坐在自己身后的导师洪波说道:“贵校好得很,人才辈出。”
洪波盛怒而惊诧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敛住,下意识地辩解:“她排练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一想到陌卓意的坏脾气,也不敢再解释,立刻改了话锋,“晚上我让她给陌少赔罪。”
陌卓意还没表态,张维岳接过话茬,“免了免了,把人弄远点,赔个鬼的罪。”看着就伤眼睛。
此时表演已经结束,洪波想想刚才看到的云珊,怎么也没办法讲出这其实是个清纯大美人的说辞来。原本想讨好的人,竟被得罪了个彻底。
陌卓意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眉眼冷然,“走了。”
此时的云珊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拉过一旁呆滞的唐诗诗,“我们回去吧。”
赵娆审视的目光看着依旧没有卸妆的云珊,这个病秧子死穷鬼是不是疯了?本来还有个女神的名号,今天一过,将会彻底沦为大家的笑柄。
两人走出去好远,唐诗诗才醒过神来,低声说道:“珊珊你完了,你信不信,洪波肯定想打死你!”
云珊惨白的妆容下露出温和的笑意,“没关系的。”
唐诗诗艰难地吞了下口水,“怎么没关系?要是今天的视频流出去,以后哪家剧组敢用你,你的梦想怎么办?”
云珊微微一愣,梦想?六年的桎梏生活让她已经忘了,她原本是想成为一名演员的。她努力学习,考上传媒大学,一有空闲就去打工,来垫付高昂的学费,就是为了实现这个像泡沫一样脆弱的梦想。
云珊轻轻摇了摇头,“真的没关系,试镜不会只看我今天的表现,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唐诗诗显然没什么心情听云珊的安慰,满脸写满绝望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开口,“可是今晚还有庆功宴。”
陌卓意砸钱请客,全院的导师和表演的学生们都在邀请的行列。
云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的眼眸染上一层冷意,“我知道。”
怎么会忘记呢?前世就是在今天晚上,她被送上陌卓意的床,一觉醒来变了天,原本平静的日子被打乱,她被逼得无路可走,可是她就连害了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云珊回宿舍把表演的衣服换下,妆容她很满意,暂时不打算卸了,哪怕最终她还是会被害,这张脸也能生生把陌卓意恶心透顶。她即使昏迷他都有兴致睡,但总不至于连如今这副尊容还下得去口。
唐诗诗愁容满面,不停叹气,她怎么感觉云珊睡了一觉起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云珊一向胆小,难道是因为太过怯场,所以才在舞台上搞砸的?好像又不是……
云珊不打算去庆功宴,她的好奇心还没有强烈到可以与自身安危相提并论,比起查清楚谁要害她,她更想保证自己安然无恙。
云珊回到宿舍就躺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仿佛这样可以多些安全感,“唐诗诗,我不舒服,不去庆功宴了。”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电话就不依不挠地响了起来,那头传来洪波怒不可遏地吼声,“云珊,你怎么回事?马上过来!”
云珊声音闷闷的回应,“老师,我不舒服。”
洪波不吃这套,他知道云珊是软柿子,捏起来毫不费劲,“你今天的表现足够期末挂科,快点过来道歉!”
“好的。”云珊妥协了。
宿舍的光线昏暗,唐诗诗走之前为了方便她休息,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小灯。云珊看着自己的手,纤弱柔弱,在暗色里依旧可见细嫩莹白,也许就是她这副模样,才导致所有人都认为她软弱可欺吧。
别人不怕挂科,可是云珊怕。进入大学,她没有逃过一堂课,专业成绩一直第一。同学聚会的时候,她在图书馆看书;同学在看演唱会的时候,她对着舞蹈室的镜子一遍遍磨炼演技。就为了一份可以支撑起她大学生活的奖学金。
穷人是没有尊严的。云珊沉默片刻,换好衣服去酒店。
微凉的夜风吹得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裹紧身上的外套,看着灯下被拉长的影子,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不要怕,他还没有喜欢自己,生活总会好起来。陌卓意不是那么好见的,他向来习惯高高在上,也许根本不会去这些凡人的地方。
云珊进入包间,环视四周没有看到陌卓意,不由松了口气。她对洪波和同学们深深鞠了个躬,“是我的状态不好,抱歉。”
同学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
洪波是系里出了名没风度的老师,他恨透了云珊,以陌卓意的本事,要是肯帮他一把的话,无论是评职称还是抢资源都是小菜一碟,可如今都被这个平时看起来格外乖巧的学生搞砸了,他不甘心!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把脸洗了,跟我去给陌少道歉。”
张维岳虽然说了不需要,可是陌卓意没有直接表态,他只是摩挲了下自己的无名指,意味不明地笑。这群人中,真正要讨好的人是陌卓意,只要陌卓意没明确拒绝,就还有希望。
云珊抬起头看向洪波,眼眸干净清澈,透着幽幽的寒意。她甚至有些怀疑是洪波把她送到陌卓意床上的哪个人,可能排练节目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然以她平时内向的性格,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当舞台剧的女一,虽然最终还是被替换了。
云珊脸色苍白,如果可以顺利毕业的话,她还要在Y传媒大学待上两年,洪波是她的导师不能得罪。她想拒绝,可是在上辈子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陌卓意为人太过霸道,不允许她从嘴里说出拒绝的字眼,她都快忘了如何说不。
云珊只能采用迂回策略,“洪老师,我没有带卸妆水,暂时卸不下来,就这样去吧。”
洪波只想找个上楼的由头,皱了皱眉没再多言。他领着云珊上了顶楼,“这个圈子你懂的,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你给我分清楚了,要是学不会识时务,不如早点放弃的好。”
洪波等了半天,身后的少女才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赵娆正在给陌卓意敬酒,她蹲在他的脚边,乖顺得像只黏人的小猫。男人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黯淡流转的光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喜欢别人听话,这种姿态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
包间里除了张维岳,还有个叫季楷的男人,云珊认识他,他是位才华横溢的天才导演,但是天才和疯子仅有一线之隔,他对作品狂热的追求胜过一切。
云珊刚走进包厢,那张惨白的脸一下就刺激到了张维岳。张维岳是个颜控晚期患者,他一边捂住眼睛,一边挥手,“洪波,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不是让她滚远点吗?”
洪波连忙解释:“张少,她是来道歉的。”
“不需要不需要,你找个好看的来就行。”
洪波想说这就是最好看的,但是长了眼睛的明显都不会相信,化妆简直是可以媲美东方邪术了。
洪波还分得清主次,向最里面望过去,神态恭恭敬敬,“陌少,对不住,糟蹋了您的作品。”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惊讶得合不上嘴,《韶华》是陌卓意的作品?
云珊极力克制情绪,才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怪不得,那样变态的结局,恰恰是他喜欢的风格。这一刻她甚至有种惊悚的猜想,她的戏份和赵娆对调,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陌卓意最喜欢的就是结局那一幕,如果她们的戏份没有换的话,那是不是就没有上辈子后来的那些破事了?
“卓意,你会写剧本?”季楷抬头望过来,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角落里的男人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回道:“不会。”他不想解释,季楷的疑问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云珊被洪波一推,上前一步,她反应过来,用刻板到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对不起,陌总。”云珊隔了老远,给他鞠躬。
陌卓意久久没有回应,云珊保持姿势不敢动。她看着自己包裹得毫无破绽的板鞋,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该有的情绪。
“你们做演员的,都是这种面瘫脸?”陌卓意轻嗤一声,“笑一个会不会?”
云珊直起身子,她这一刻又感受到了那种无法言说的厌恶感,这就是陌卓意,他要她笑就得笑,要她哭就得哭。她扯着唇角,冲他们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苦笑,配着惊悚的妆容,成功让承受力最差的张维岳倒抽一口凉气。
季楷眉头紧皱,直接点评道:“她配不上演员的称号。”
陌卓意轻笑一声,“赵娆,教教你同学,该怎么笑。”
赵娆望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呵,云珊哪里用得着她教?云珊性格内向,平时话不多,但是很爱笑,她笑起来很甜,用系里男生们的话说,她笑起来像天使。
云珊今天很不正常,赵娆只能庆幸这种异常是对她有利的,她知道陌卓意喜欢顺从的女人,当真对云珊笑了笑。
陌卓意始终在用余光打量着云珊,她在害怕。他的观察力一向敏锐,她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显然是不安的体现,可是脸上极力保持着镇静。她怕什么呢?怕他。
云珊就像侥幸逃出鸟笼的金丝雀,带着强烈的惶恐不安,恨不得把小脑袋埋进羽毛里躲好。
陌卓意看得颇有兴致,声音却冷冷清清,他惯于命令人,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学啊。”
云珊依言抬起头,再次僵硬地笑了笑。
陌卓意打量了好半天,从她的头发丝看到脚尖,最后冷冷说道:“滚出去。”
张维岳安静如鸡,他觉察到陌卓意的怒意,但是也不知道他突然发的哪门子的火。
云珊长舒了一口气,她低着头,走了出去。夜风拂在她脸上的瞬间,她终于放松下一直紧绷的身体,她有点想哭。
她触摸着自己的脸颊,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她这个人也一样,从重生回来,冰冷僵硬得像一具尸体。
她好害怕啊,可是她做到了,陌卓意没有再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她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保持清醒。街道上的鸣笛声交错传来,她终于有了几分改变命运的真实感。
《韶华》里,她从赤足绝望的美丽少女,变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嗑药女鬼,他不像前世那样,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不会再被送到陌卓意床上,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都能够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