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承尧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整理了那个少年的记忆。其实也说不清楚是否是这个少年的自己,花了一周的时间,记起了前世的人生。
他其实有点嫉妒这辈子的符承尧,两辈子的记忆融合对比越清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好在记忆里的她没有变,纯真的眼眸比水还澄澈,笑起来的时候暖得人心都化了。她还是那么胆小、柔善,可爱得不得了。对了,原来她还会跳舞。
符承尧眼中的笑意消散了几分,这些事,直到离世他都不曾知道。
以前花玥总是在躲他,怯生生的模样让他心痒又无奈。而如今的她竟然会说出我们不分手这种话。
他想了很久,对于二十八岁的他,高中时的记忆似乎已经隔得太远。他追她始终是倾尽全力的,还是少年时的自己,脸皮这种东西向来不要,不知道说过多少遍,“小可爱,你当我女朋友行不行啊?”
她总是红着脸,“不行,符承尧你别天天想这种事,你还是学生呢。”
“符承尧,你干什么!”
“符承尧,你你你……”你亲哪里?
“符承尧,我不和你谈恋爱,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曾经的他霸道、强势、死皮赖脸,却又一往无前、满心赤诚,慌张地袒露着自己越来越失控的心。
对比之下,二十八岁的“老男人”嘴角抽搐,却又忍不住甜蜜。花玥,你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对他为什么那么好?想想就心塞,她连亲都不曾主动亲过自己。
之后的七年,符承尧囿于无望的回忆,也为她疯了整整七年,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付出了代价,最后还真的为她殉了情。
她是软肋啊,碰不得,一碰就让他心如刀割、肝肠寸断。捧在心上,都怕她嫌他心太小,不够自由。
上天是不是觉得他太可怜了,所以把这辈子的幸福,分给了他一半?让他有个能重新来过的机会,保护如今十八岁的她和十九岁的自己。
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来做。毕竟他曾经用了七年,以雷霆手段让符家走向空前的繁荣。他混迹商圈整整七年,今非昔比。
他清楚前因后果,知道一切真相,他拥有了这世上最坚韧的铠甲,足以将她安安全全捧在掌心。
但是问题来了……他错过了高考,他不是那个高材生了,暂时没有大学文凭,只有高中学历,她会嫌弃他吗?
而且,二十八岁的人,心智毕竟与少年的自己不太相同,不知道他这样一个“老男人”,装成少年,装不装得像?
符老爷子终于还是进入病房探望符承尧。
床上的少年墨眸幽深,闻声看过来,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好像比符承尧一人在病房时更加静默。
过了好久,符老爷子咳一声,“醒了就好,以后别那么冲动。”
符承尧似乎冷冷地勾了勾唇。符老爷子到底不是符毅修,不会因为符承尧的无礼而暴跳如雷。
“你知道我在你身上寄予厚望,这次的事情我有考虑欠妥的地方,但也是因为你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将符家放在心上。我这个老头子活不了几年,要是我死了,你还没有能力护住符家,那不仅仅是你,整个符家就都完了。”
符承尧凝神聆听,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话,等符老爷子说完,他才说道:“所以你觉得,我只有失去她,才能变得强大?”才能没有软肋。
符老爷子觉出他语气不对,皱了皱眉头,“符承尧,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你出去吧。”符承尧闭上眼,“以后别管我的事,别动我的人,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会帮你搞垮梁家。”
符老爷子浑身一震,猛然瞪大眼睛看向他,“你……”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符家和梁家一直是合作关系,两家的老爷子也是多年好友,符承尧太年轻,一直看不起背后的龌龊。符老爷子原本打算等符承尧有能力接管符家了,再告诉他一切,免得他连表面的虚与委蛇都做不到。
可是今天符承尧却突然说出这样一番直指要害的话,符老爷子的眼神光彩熠熠,情绪不明,“你好大的口气。”他都做不到的事情,才刚刚接手符家,整天漫不经心的符承尧能做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敢许诺两年,听起来像个笑话。
符承尧沉默良久,继续说道:“别动她,我说最后一次。”他声音冷冷清清,“你要是不想失去唯一的继承人,或者想来精神病院看我,也可以试试。”
符老爷子简直被他气笑了,好样的,这才是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
符老爷子最后摩挲了下拐杖,算是应了,“那我倒是要看看,你做的事能不能对得起你狂妄的话!”
下午郑助理把符承尧的手机拿来了。他在医院躺了一周,手机早没电,边充边开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年轻苍白的脸。
符承尧的手指微微颤抖,22个未接电话——花玥,全是她,那两个字一瞬间撞进他的眼里。
记忆碰撞,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慌乱无措。他没来得及高考,她生气了吗?难过了吗?会害怕吗?符承尧眉头紧锁,感觉灵魂深处在迟钝地痛。
符承尧睡了一周,却好像自己已经一辈子没有见过她了。他感觉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不仅仅是他的一场梦境。
那些真实到让人心碎、让人绝望、让人发疯的记忆,竟然是他们曾经可能的结局。
花玥死在二十岁,死在他怀里,他一颗心痛到痉挛,无力地感受着她的体温渐渐冰凉。他花了七年时间,在叱咤风云的二十八岁随她而去。
他太想念她了。其实两辈子的自己没什么差别,无论多活了多少年,都会为了她一句话语、一个笑容,掏出心,不要命。
十九岁的时候,他可以为了去高考,不顾药效坚持开车。二十八岁也没好多少,估计等那群人发现他冰凉的尸体时,会彻底吓坏吧。因为深爱她,他变得永远任性。
符承尧低咳一声,分不清心中更多的是紧张还是期待,拨出了那个电话号码。
他该说些什么好呢?不能说未来的事情,她胆小会害怕,万一以为他是神经病那就更加麻烦了。语气不能沧桑,要柔和,他才十九岁……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操!”符承尧低骂了一声,他不甘心地再拨,那头还是一板一眼的相同话术,妈的要被这种憋屈的感觉烦死了。
符承尧冷静了许久,深深吐出一口气,喊外面的郑铭。
郑铭刚刚无意中听到了几句祖孙俩人的对话,这会儿再看符承尧的眼神都有点儿不正常,崇敬又害怕。
太可怕了,搞垮梁家?这还是那个小菜鸡符总吗?
“给我办出院手续,订今天去S市的机票。”
“是是是。”您说什么是什么,您不要命谁都拦不住,也不看看您这病秧子似的身体,不怕吓到人家小姑娘啊?
吐槽归吐槽,郑铭办事效率特别高,立刻为符总把一切安排好,怕上司中途遇到问题,他还得跟着一同前往。
符承尧额头上包了一圈白色纱布,在机场的回头率特别高。
符承尧自己脸皮厚没感觉,郑铭嚷嚷道:“看什么看?让一让。”然后狗腿地看向小符总求表扬。
符承尧没有搭理他,目光落在手机上,神色莫名温柔。
郑铭就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符承尧的手机壁纸是一个女孩子的侧颜,精致的脸庞,安静的气质,正在低头做题。一看就是偷拍的。
符承尧下了飞机才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他打开,顿时愣住。
她说,符承尧,我害怕。
她害怕。可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在她身边。她仅仅一句话,他就柔情满怀,却也不知所措。
删了写,写了删,最后只是回了这封邮件两个字,别怕。
一贯谨慎的他十分清楚,他现在记忆混沌不清,不要多说,多说多错。
既然花玥喜欢这个少年,他就是少年,老成的一面要隐藏好,不能招她嫌弃。
装嘛,很简单,反正是同一个人,像是十九岁的他开了天眼,又像是二十八岁的他开了挂。对他而言没有区别,她能喜欢他就好。
到了S市已经是晚上,符承尧半年没回来,一到芳华小区不由弯起嘴角笑了笑。
郑铭问道:“要去敲邻居的门吗?”
“不了。”符承尧按捺住迫切的心情,她胆小,害怕和他谈恋爱的事情被家人发现。
已经晚上九点,符承尧拉开窗帘,望向对面。他记得,花玥一般十一点左右休息,但是此时她房间的灯光却是暗的。
符承尧站窗边吹了很久的风,也没见那边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他突然想起,电话无法接通,会不会是因为信号的原因?如果是信号的原因……过年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花玥会不会回Q市的乡下了?
符承尧脸色阴沉,如同被人闷闷打了一拳,有气没处撒。她真的走了?不仅没来K市找他,也没在S市等他。她是不是对他失望了?不想要他了?她说害怕,是后悔和他在一起了吗?
郑铭的被窝还没捂热,就被符承尧叫了起来,“现在订去Q市的机票。”
郑助理差点给符总跪了,您这么折腾是要闹哪样?但是看着符总森冷的目光,他又不敢吭声了,默默去查机票,“最早只有明天凌晨的,您看……?”
符承尧终于冷静下来,沉声说道:“先休息吧。”
独自度过了七年,他原本以为自己心死以后会是世上最有耐心的人,却没想到等不及这一朝一夕。
符承尧回到自己房间,拉开衣柜,看到里面的东西,眉梢轻扬,低低笑了出来。那是她之前参加跳舞比赛的衣服,她再羞赧他都没准备还的东西。
他拿出来嗅了嗅,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浅淡的馨香,几乎快要闻不到了,但聊胜于无。
他突然记起,她去世以后,他再也睡不着,一闭上眼耳边就萦绕着她的声音。
“符承尧,你好烦呀,你不要总是跟着我。”
“嘘,你小声点,班主任看这边了。”
“我这辈子都不坐你的车了,符承尧你这个骗子。”
他常常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一夜无眠。后来没有办法,只能靠吃安眠药勉强入睡,成了依赖,哪怕不自杀,他估计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因为心已经被挖走了一块,呼吸都会疼痛不堪。
这一晚,符承尧想了很多,还好上天怜悯,让他拥有了二十八岁的记忆,不然面对那滔天阴谋,稚嫩的他们又如何能躲得过去呢?
既然他如今的灵魂足够强大,那他就一定能好好守护她。
符承尧喉结微动。什么都不是问题,怎么和她谈恋爱才是首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