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轻的男子的模样,眉眼像极了常凌。
甚至用像来形容根本就不准确,这明明就是将常凌的五官复制到了另一张更加棱角分明的脸上,双生子都不会有这般相像。
面前这人又是偏了偏头,现在有了五官的脸上呈现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像不像?”
常凌心情复杂,一时间也不想回答。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预想到的任何一种结果,她也只能有些僵硬的站在那里。
“你好弱啊。”面前这人的神态语气都太过于平静,常凌连一丝一毫的揶揄或是轻视都看不见。
他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常凌也是同样淡然的点点头,同不知道操控了多少生灵的魇相比,她简直是弱的可怜。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她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面前这人的‘垂怜’。
这样的久违的无力感,让常凌仿佛看到了好多年前那个眼眶通红的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常凌长呼一口气,开口道:“我叫常凌。”
面前这人影一愣,似乎是在回想凡人的礼仪,开口道:“我没有名字,唔,我现在取一个吧。”
“算了,还是你来取一个吧。”
这样的重任落下来,常凌试探性地开口道:“不妨叫白雾怎样?”
太难为人了,常凌的学识根本无法让她短时间内想出个上佳的名字,最后只能勉强说出个白雾。
那些白色雾气应当是魇的能力的具象化,只要他想,任何处于白雾之中过的生灵都能瞬间被他操控。
这也就是常凌熟悉感的来源。
围绕在她身边的,可以说是魂体,也可以说不是。
被魇操控和被邪修炼制还是有所不同的,被操控的人可能一生都无法发现自己被操控,他们仍‘自在’的生活着。
恐怖如斯。
说完这句话之后,常凌低垂着眉目也不忘悄悄地打量着面前这魇的神情。
瞧着一张几乎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露出笑容,常凌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很好听。”白雾的声音中莫名的让常凌感到几分愉悦。
不是他本身声音里带有这种情绪,而是他无形之间就可以轻易影响常凌。
白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我带你转转?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
没等常凌回答,他就带着层层叠叠的白色雾气转身向前走着。
常凌几乎没有迟疑的立刻跟了上去。
虽然白雾能够对她的感知情绪带来极大的影响,但是至少此刻,她在生死之间磨砺了多年的直觉并没有感受到杀意。
瞧着面前白雾的行径,常凌竟然想到了小孩子刚刚交到朋友,迫不及待地向朋友展示自己的好宝贝的情景。
白雾走的并不慢,可是跟在他身后,常凌感觉不到先前存在的阻力与压制。
倒也能跟上他的脚步。
白雾漫不经心地走着,几乎是走到哪儿看那新奇就随意的跟常凌讲上两句。
这道路旁边的一草一木,里面可能都封禁着生魂。
白雾这些年一直栖居在五良山,没有被任何势力发现围剿,第一是他实力强劲能够凭着自己改变修士的思维情绪,即使偶然有修士路过,也只会觉得面前这平平无奇的山峰没什么特别之处,当白雾无聊的时候,又会使用各种手段诱使修士前往此处。
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尸体在这里会腐烂,神魂却会在白雾的力量之下长存。
没有趣的、肮脏的灵魂,他会毫不客气地一口吞下,剩下的就随手封禁在这漫山遍野,常凌的预感没有出错,一路上她看到的花草、踏过的土地,其下都是无声呐喊的灵魂。
白雾倒没急于展示他那些大宝贝,那数不胜数的交织在一起的神魂。
那只不过是山野放不下了,有些玩腻了的魂魄罢了。
有一些极为有趣的,白雾会是向献宝一般拉出来给常凌展示,常凌看着一个个修士目光呆滞的不断地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故事得激昂、精彩,每一次都得讲出新的,才能保证短暂的不被厌弃。
常凌一路走下来,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神情已经要绷不住了。
魇当然能让这些人感觉不到自己的状态,仍以为自己热烈的活着,可是那种费时费力的事情,他为什么非要去做呢?
就这么将他们拘禁着,迫于求生的压力,他们不也会乖乖听话嘛?
至于他们的痛苦,那又同他有什么关系呢?
常凌的变化自然是瞒不过白雾的眼睛。
又向前走了几步,白雾回身笃定地说:“你在怜惜他们。”
常凌只能用沉默回应着他,她欺骗不了他的。
白雾用熟悉的角度歪了歪头,开口道:“那你为什么不怜惜我呢?明明我们才是同类啊。”
同样的异类。
常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跟他说我们不是同类我明明就是个人类,还是其实她也是可以怜惜他的。
白雾也没管她的回应,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着。
没有一个天地生养的生灵是厌世的,或者说厌恶这天地之间的万物的。
作为天地生养的灵物,他本来应当是同大道一样对万物仁慈的。
可是……
这些年过去,他已经很少能想到当年的事情了。
无非就是,一个异类不断地受到各种歧视和侮辱。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强大,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站到那些人面前,换来的却还是数不胜数的谩骂与殴打。
他太敏锐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个人心里的情绪,那些浓厚的漆黑的恶意很轻易的就能将他紧紧的缠绕起来,连喘息都做不到。
他一开始也很好奇,明明他不断地帮助他们,他友善而强大,为何他们对于他首先都是厌恶呢?
理由简单到他都不敢去相信,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个异类而已。
他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他就有错。
他走过很多地方,得到的却都是一样的答案,人类对于未知的强大生物的恐惧在看到他和善的举动时转化成了浓浓的厌恶。
可是,可是在他第一次屠戮一座城镇之后,站在幕后冷静的操控着这个城镇的运转的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作为那样多的人,同外来人交涉,离开这儿去更远的地方同更多人交谈。
也许是问路,也许是做生意,还有很多很多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理由。
如此的有趣,如此的热闹。
他们平等而欢快的交谈。
再然后……
即使是天地生养的生灵,杀戮过多也是会遭到天罚的,上天偏爱于他,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
忘了在操控了多少人之后,他遭到了天雷。
几道粗壮的雷打下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打散架了。
失去了对那些人的操控之后,他们猛然回神,已经忘却自己先前被操纵时的举动,猛地一拍脑袋各自回到各自的轨迹之中去,没有人会顾及他。
他的境遇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从来都没有得到任何的改善。
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真正想要同他这虚假皮囊之下的冰冷灵魂相交。
勉强挺过天雷之后,他也厌倦了这样虚假的生活,他也规规整整的学了一段时间做人,可是恣意地本性往往让他在无意之间就暴露了。
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
太累了。
后来他经过很多年的游荡,已经极为强大,索性直接占了个山头,不断改变着其中的环境,缓慢经营着。
天地之力不断地减弱着,对于他的限制也是越来越小,一年年过去,越来越多的修士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不断地为他讲述着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酸甜苦辣真情人生。
白雾讲述这一切的语气极为平静,只是时不时的在某些特定的语句后面附上个有些僵硬的苦笑。
太过于显眼以至于常凌想要忽视都很困难。
白雾有些懊恼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学的还是不怎么相像,倒不如你。”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怎么做到压抑自己的天性,虚伪的笑,说些虚假的话……
常凌瞧着他困惑的样子,苦笑了一声开口道:“因为我本来就是如此。”
我是人,是这片天地之间极为弱小的生物,偏偏还是个掌握一点点实力之后最先将矛头对准自己的同类的生灵。
白雾颇为怪异的看了看常凌。
“你莫要当我是个傻的,你又不是人,除了我们这一族,还有谁能够掌握分魂?人?断不可能!”白雾笃定的说。
“你莫不是在人间待久了,你真是受苦了。”他上前一步,伸手揉了揉常凌的头。
明知道情绪思维有可能被操控,常凌还是贪恋这片刻之间这手掌传来的温暖。
其实白雾的手并不温暖,没有实体的生灵又怎么会有温度呢。
在他触碰到常凌的时候,二人同时反应了过来。
有实体有温度,常凌如此孱弱根本无法操控他的感官,那么唯一的答案……
“难不成我们这一族竟然还可以和人通婚?你竟然还是个混血!”白雾的眼睛微微的睁大了些。
他脸上的怜悯怎样也掩盖不住。
混血的话,岂不是要比他还可怜一些。
没有强大的实力,还要受到着双重身份的困扰。
一面生活在凡人的世界之中,坚信着自己可以融入他们,一面又发现自己的异常,稍有不慎就会被当坐异类。
怪不得常凌一直坚信自己是个人,在那凡世生活了这么久,敏感的身份加上自我催眠,难怪。
看着满脸怜悯的白雾,常凌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些年见识太多了,导致白雾自以为对人性思维都有了极深的见解,面对‘同类‘他也不好时刻深度监视,只能勉强感受着面前的常凌有没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加上一些自己的猜测。
他不觉得自己会猜错。
事态朝着逐渐诡异的方向发展,常凌也彻底放弃了纠正的念头。
面前这白雾就像是胡搅蛮缠的小孩,非要让人认同他。
即使在尘世之中经历了那样多的磨难,这些年过去,他还是同最初一样天真任性,赤子之心。
这就是先天生灵。
这样的心性,让他们终生都不会遭受到心魔的侵扰。
而且他们天地生养,同天地同寿,几乎只要不断地活着,修为实力就会不断地增长。
多么令人羡慕。
而她,卑劣的凡人,在这种情形之下,始终是没有勇气承认,我才不是你的同类或者是个混血,仅仅只是因为功法而已。
在确认完了常凌的身份之后,白雾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辈,带着常凌向前走,也是顾及到了她一半人类的身份,没再让她看那些个神魂,反而是他自己不断讲述着。
他活了太久太久的时间,有太多话想要说了。
常凌笑眯眯的听着他讲述,心还是隐隐的刺痛。
这都是别人的故事,都是死在白雾手上的修士的故事。
在这件事情中,没有人是无辜的。
无数人曾经对白雾造成了伤害,后来他也伤害了很多人。
因果循环,莫不如此。
可是白雾,因着身上缠满了业障,他只要一离开自己盘踞经营了多年的五良山就会被天道发现,立刻就会遭受天罚。
天地给予了这些自己生养的孩子无限的宽容与照料,在他们犯错时,也会受到格外严重的惩罚。
即使是现在孱弱的天玄界天道,瞧着白雾出去,怕是拼劲所有的力气都要将他灭杀。
他们都是一脉相承的赤子之心快意恩仇。
瞧着面前絮絮叨叨讲述的白雾,常凌不由得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从未对她出手,甚至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关切与暖意。
她能够成为先动手的那一个吗?
…………
白雾带着常凌走的飞快,五良山并不算大,白雾也没什么操纵空间的能力,常凌先前瞧见的景致其实不过是个过于真实的幻境,常凌至今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一脚他进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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