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风特絮絮叨叨,神经似乎受了冲击,竟然摇身一变,显露出狗头,面目狰狞地大声吼叫:“你告诉我……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你就是个屁……”忽而又绵羊般驯良:“你真会……说笑话。……今天天气很好……君子动口不动手……”转而又仰天悲叹:“四近无生人气,心里空空洞洞……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长白呲牙咧嘴,喉头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发出声来。我看他口型,分明在说:“他疯了。”
树人仿佛也看不下去了,小角——三个树人几乎一模一样,我也分辨不清究竟是哪位,只是看他的站位靠后,姑且当他是小角——终于出声:“不要再说了,他受不了的。”
“这还是树人吗?”羊舌兰愕然,“一贯风格应该是痛打落水狗,对吧?”
“祁黄羊,你这个卑鄙阴险的小人……我们可没有打狗。你不能造谣啊。”阿二说——姑且当他作阿二。
“造谣,这从何说起?老朽不过是收集一些过往信息,并没有创造出任何东西。”羊舌兰摇头,“再说,我也不是祁黄羊。”
“放屁放屁放狗屁,真真岂有之此理。”阿二怒气上涌,一字胡猛烈抖动,“顶着黄羊角,颌下挂着山羊须,又是在祁地,不是祁黄羊是什么?”
“我的确不是祁黄羊,只不过是戴了个祁黄羊角。”羊舌兰说着,脱下羊公双角交给长白。
“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不是你自己的角,竟然能够匹配?”一樽说。
“机缘巧合。是一个黄羊前辈主动留下的,他自毁了肉身。”
“原来如此。”一樽漠然地点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赤县人的……”
“他们不象赤县人。”小角插口道。
“的确不是。”康王说。
“哦!哈!你是牛龙?”一樽看着康王说。
“不是。”
“姓李?”一樽又问。
“不是。”
一樽叹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你们不是赤县人,也不是魅帝,也不会来自东洋。从地狱来的吧?”
虽然语音想通,但到底是来自两个世界,人生观价值观都不尽相同,交谈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羊舌兰沉吟了一下,说:“不,我们来自神洲,大汉神洲。”
“神洲我也知道啊,汉室江山,天朝上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们有一系族人在那里。”
“好像没有人见过,在我所处的时代里。”羊舌兰说。
一樽吃了一惊,唏嘘道:“啊……也被淘汰了……”
“事实上,大汉神洲如今天地灵气匮乏得厉害,要更上一阶几乎不可能……”
“看得出来。”一樽点头,“这小子身为虎将,山体都看不穿,充其量是个伪圣,需要的还多着呢。真的虎视,能够直面魂淡的神灵,能够旁眺复杂的八维。”
“伪圣?”这还是第一次听人作这样的评说,我心中嘀咕了一下,没有接话。
“像山少这样,已经是大汉神洲的最顶级了,屈指可数。”羊舌兰指着我说,“而要达到如此境界,还需要小世界的资源,单靠神洲气运远远不够。”
“的确有够衰。不过比起赤县来,还是要强很多。你看看外面,都是些什么……就连赵家的狗,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地狱应该好一些吧?我们听说地狱不错,才穿越到了这里。刚来时我还以为这里就是地狱呢。”
“这里不是地狱,却是离地狱最近的地方。”一樽叹道,“其实说是地狱也未尝不可……杜少陵曰:‘国破山河在’,可如今,却是国在山河破,百孔千疮……”
“亲日的民族败类,崇洋媚外,见不得祖国富裕强大,一味的开骂。你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是这片土地养育了你的祖辈,这片土地给了你呼吸的空气……为自己和为别人的设想,是两样的。所以者何?就因为思想太黑暗……每一个热点事件中,都活跃着你们的身影,如微笑局长、票友大员、小学校长……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转发伍佰……不喜欢,你可以滚出去,有能力你移民啊……记住,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树人开口沟通后,羊舌兰已经脱掉了羊公双角,不再需要巴风特作代言。但巴风特还沉浸在代言的迷茫中,继续着那东拉西扯语无伦次的角色,羊舌兰拍了他几扇也没有反应。直到长白狠踢了他一脚,才闭嘴不语,垂下狗头发呆。
“他疯了。”长白说。
“没事,不要管我。”巴风特似乎清醒了许多,“感觉很好,仿佛开了窍。”
“不用理他。让他自己去消化吧。”羊舌兰对面面相觑的三个树人说。巴风特遭羊族信息灌输,流量超负荷导致精神几近崩溃,意识处在了混沌的状态。以他现在的情形,弄好了会心神开窍有所突破,弄不好就是走火入魔,后果严重。
“那么,真的地狱在哪里?”羊舌兰问一樽。
“千里黄云笼罩,很好找的。”
“千里黄云,莫不是黄土地气息外泄?”
“这里面很复杂,解释不了,必须亲临现场才能感受。真心想去地狱?”
“如果赤县都是如这般贫瘠,我想地狱才是我们的目标。”
“如果想要的是山川灵气,大概也只能如此了。”
“怎会如此?”
“山河破碎风飘絮,零丁洋里叹零丁。”
“冒昧问一句,你们怎么不去那里?”
“我们不适合的。”一樽叹了一声,“说实话,我们并不适合在人类社会生存。天性使然,半植物人在本质上不具备侵略性,也不善于保护自己,和残忍的纯动物在一起,我们很吃亏。千百年来,我们的人数持续减少,很多种群全族灭亡。连我们骨头最硬的树人,现在也为数不多了……只能逃避,远离人群,隐居在夹缝中才有发展空间。”
“不至于吧?”
“纯动物人和半植物人,一种有着攻击他人的天性,一种却全然不知道攻击别人,这两种人共同生活的结果,可想而知,那等于是一个装备最精良的军团,去攻击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城市。”
“没道理啊。以植物的生命力,应该更适合生存,即便没有侵略性,也能够进化出保护自己的能力。”羊舌兰说,“就算是普通植物,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象仙人掌就长满了刺,不让野鼠咬。还有一种荆棘,全身长满了毒刺,不让动物去碰他。”
“那算什么能力?对付小兽还勉强,当面对刀耕火种的人类,如何还能够保护自己?”阿二有些悲愤。小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说在自然界生存,适应环境的能力,我们的确不差。植物神经受控,让我们更适合进化,然而正是植物神经的主导作用,我们无法应对无端的杀戮、卑劣者的暗箭、糖衣里的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