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轻蓝,托着下巴颏儿倚在栏杆上望着水面,发呆的时间已然超过了半个时辰之久。隐匿在另一个方向,身着松色锦袍的男子也陪着她愣了这么久。
这时已经进入了九月,天也渐渐地凉了起来。蕙绵初来时见到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今已是留得残荷听雨声了。
她望着水面的残荷,慨叹时间不禁过的同时,也在为自己这几天来的监禁生活苦恼。说监禁生活,一点都算不上过分。
自从离乱把她带回府里那日起,她任何动行举止都被四个丫头密切地关注着。还有前段时间渐渐疏远了的云飞卿,这几日来几乎是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出现在她眼前。
蕙绵知道是因为什么,也知道他们对他的关心,但是这样的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看着的生活真是让她讨厌极了。
她哪知她不怎么在意的事情,所引起的他们的自责与心疼?
实话说来,当蕙绵看见离乱手上的斑斑痕痕时,那一刻她的心确实被撞疼了。她看见了他眼中似乎多了一种浓重的散不去的悲伤,不那么确定他竟会因为她的事而至此。
那晚她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还未睡着时,感受到床边的气流微微地搅动,她就猜出了来人是谁。除了离乱,还没有人有这种半夜潜入她闺房的行为的人呢。
蕙绵猜到来人,便想突地坐起身来吓吓他,看看他一个大男人是不是会怕鬼。但是还未等到她有所行动,床边的男人就开始了沉声低喃。那种声音,让她也感觉到了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他说着话无力地跪在了她的床边。这样的情景她虽没有看见,但不用睁开眼她也看得到。
蕙绵那时才有些意识到她的失洁,对他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原来他这几日一直都是强颜欢笑,尽量不在她的面前露出分毫。
可是她不要他那么多的对不起,那件事与他扯不上任何关系。蕙绵突然意识到,她和离乱的关系确实近的异常,似乎已经超出了寻常友谊。
也难怪桐儿会三番五次的来找她,甚至直接明言她行为卑鄙。她是真的有些神经大条,还是故意视而不见?这样想着,女子突然翻身,对着离乱。
离乱马上就噤声了。
“小姐?”他整理了声音,才似疑问道。
“阿离,你别一直对不起了。”
蕙绵出声,然后坐起身子,将曾经对云飞卿说过的话对他说了一遍。
“你没见我这两天一点事都没有?那天的事一点都不怪你,而且我也,不是,被迫的。”女子双腿垂在床沿上,对已经起身远立些的人影道。
“可是,你这两天一点都不高兴。”男子执拗的不相信的道。
“他都没有来看过我,一定是听说了那件事,觉得我是个破鞋了。”
“绵儿,你别这么说。”这是离乱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却满是急切、担忧与心痛。
“那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他可能很快就会来看你了。”男子想了想才又沉声道。
“那你说,他知道了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问出口后才觉得问他并不妥当。
“不会,他爱你就绝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要怎么跟他说呀?”女子又自言自语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声音中的干涩。她可以坦坦白白的对他和云飞卿说,却不敢想象在怎样一种场景下对他说。
“我帮你跟他说。”离乱接着她的话道。那人本就知道了,用得着他说什么吗?所以他是不会把她今日跟他说的话,对那人说的。
离乱觉得,那人就算愧疚到死都不过分。尽管她说不是被迫的,但是她落到那一步境地不就是因为他吗?
一阵微风吹来,女子才稍稍回了神。“哎”,她叹了一声。她在花园这里待这么久,没人找过来,这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一些。
每个人见了她都免不了小心翼翼地,这样的日子还真是让她不太习惯。
好像听冬香那小丫头说,流风竟然把那些在街头闲逛的地痞流氓赶的赶抓的抓。如今这京城里竟然找不出一个地痞来。
虽然冬香没有提那几个绑了她的人,但是想也知道,他们的结果好不到哪里去。蕙绵不喜欢那些专门针对人的严刑酷法,索性也就没问。
想起那个风流表哥,她却笑了起来。其他的人面对着她都是怕说错一个字的样子,只有他对她还像以前那样,甚至欺负她时更过分了。
她知道这是他有些独特的关心人的方式,他那么喜欢她,肯定心里也很难过吧。要不然不会在她没注意时就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那次他对她的退让,让她明白他确实是用了心的。
但是蕙绵却没有跟他说那晚的实际情况,她只是在他来过一两次后就不准他再来了。
对于并不在家的楚无波,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将这件事告知他。楚无桑可能知道了些什么,前两日特地过来楚府,嘱咐过不准将这件事通知无波。
楚无桑知道,她的这个弟弟对着对母女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女儿贞洁被夺,绝对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她关心弟弟,对这个侄女儿却一点都喜欢不起来,尽管在她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楚无桑心里知道,若是其他人遭遇到这样的不幸,她或许还会有一二分的同情,但对那个女人的女儿,她却生不出半分同情之心。
有时候,本来亲近之人,还不如陌生之人。
蕙绵想起流风,他在他们两人那件事之后,还能过来看看她。而他却是没有一丝影踪,只有日中传来的一条口信。
“哎”,她拍着栏杆,狠狠地叹了一口气。都八天了,他都八天没有过来看她了。难道阿离告诉他之后,他介意了?但是介意了,可以直接说分手嘛,为什么要这么吊着?
女子想的潇洒,若是他真的要分手,她还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你在这里站这么久,不累吗?”在她第二次叹气时,一个明显的强装镇定的声音响起。
蕙绵猛然回头,看见了一身松色锦袍的宫挽月。他已经走到她的身边来了。
宫挽月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看向他的眼睛,心中竟有些微微地发抖和害怕。从她苏醒,他就一直克制着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因为他知道她对他的不喜。
今日她的呆愣,叹气,都让他忍不住出现在她的身边。他想,像以前那样,她能再骂自己一顿,最好。
蕙绵被他脸上略带讨好的神情弄得迷惑不已,这么多天没见,怎么一冒出来就是这么个表情?
“我不累。”女子摇了摇头,有些疏离的回道。
宫挽月不喜欢她这样,觉得还是那个动不动就给他白眼的女人可爱。他突然又心痛了起来,经历了那样的事,她怎么还能与以前一样呢?
男子的神情突然变得飘忽起来,手也在不知不觉中伸向了女子的脸庞。他只是想感受一下她,想将宠爱与支持给她。
他不知她是不是害怕,但他伸出的有些颤抖的手却向所有的人、物,表明了他心中的害怕。
蕙绵有些受惊的后退一步,看着那个宽大却带着美感的手,她觉得他又要发疯了。
“宫挽月,你要做什么?”
女子的一步后退,以及她带着警告语气的话,让他的手蓦然垂下。
“我没有……”男子同样后退了一步,低沉说道,只是他还没有说完,她就从他的身边走开了。
宫挽月心中涌上了许许多多的失落,从他们两人初见面,直到今日,他们之间没有过一句心平气和的交谈:不是他将她喝走,就是她将他喝走。
“绵儿”。男子转过身,对着那个正离去的背影唤了一声。这略带着颤抖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
从来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的颤抖的音调喊过她。
“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眼前那个身影虽然停了下来,但他却不敢让欣喜充溢在心中。只是更加轻声的问道。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我相信这是我们两个唯一的共识。”
女子说完就继续走了,她不知道这有些报复性的话,让那个男人的心一直带着像被沉重雨滴打击而产生的疼痛。那痛淡淡地牵扯着心肺,不至要命,却比要命更可怕。
宫挽月原地待了好长时间,才回了挽月阁。自从把她找回府里以来,他也搬回府中住宿了。
他才一进门,桐儿有些委屈的面容就映入眼帘。
“少爷。”她见他进门,施礼过,便转身去倒茶。
“你下去吧。”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不想再看见桐儿的面容,也不想回想起柳儿。
因为想起柳儿,就不得不想起,曾经的他与她那些尖锐的对立。命运弄人,既然要让他在这个时候爱上她,那么为什么让他们以前那么的水火不相容?
哐镗一声,室内缓缓的充溢了淡淡的茶香。
萧悦行在蕙绵回家第十天的时候才出现在她的面前,十天不见,他有些憔悴。虽然男子的白衣依然静雅,笑容依然明亮,但蕙绵就是觉得其中隐藏了什么东西。
“你死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女子不无生气的责备。
“我受了皇命出去了,今日才回,日中没有把消息带给你?”他的笑容依然,仔细看的话却多了几分宠溺。
萧悦行对自己说,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受那些苦?他应该用一生的宠爱,来偿还那次失误。
有了这面因自责而不得不为之的旗帜,他心安极了。从接近女子开始,就产生的又恶又喜的矛盾也一下子消失了。他觉得是命运让他必须对她好,不得有一丝马虎。
他在用酒杯将自己麻痹了数日之后,才“醒悟”到这一点。那日男子还半醉着,就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楚府。
不过却被拒之门外,直到今日才得以进入府门。
见到没有丝毫忧伤的女子,萧悦行瞬间又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他知道,他们两个已经被某种东西联系在一起,再也不可分割了。
蕙绵这边却是心里斗争了好久,决定将自己已非处子之身的事情告诉他。不管他的选择是什么,她都不允许自己直到新婚之夜才对他说出。
只是她还没刚支支吾吾的要说出时,男子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绵儿,我已经知道了。”他伸手挡住了她欲启的嘴唇,认真道。
“那你怎么说?”蕙绵以为是离乱告诉他的,便又问道。
“我当然很生气,但是。”男子说着露出笑容,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但是,你只能嫁给我。”
一直在这里充当柱子的离乱毫不费劲的听见了这一句话,瞬间杀气蒸腾。如果说男子的话让他想将他凌迟,那么女子的话却瞬间让他被人凌迟。
“要娶我,得把轻功练到家。”
“好。”
耳边的话,让他想起了两三个月前女子的话,“等我以后找一个轻功超级棒的男朋友就不麻烦你了。”
原来只要她爱,她并不一定要求那个男人有多么高的轻功修为的。
他都有了未婚妻了,还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不是早就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觉得自己会委屈了她吗?离乱察觉到心中有些自私的醋意,便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
九月九登高日,蕙绵与萧悦行约好了一起去登山。
男人说要去登那座比较高些的巍峨山,还说那山上的菊花多样。
女人说要去登那座常去的玄灵山,因为上面有和尚,有聆音亭。
男人的心不自觉地抖了抖,最终却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同意了。他不想她觉得自己介意那件事,但是心中却因为自己那日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的原因而不舒服。
他用自责掩护着自己一点点沉沦在她的笑容中,当更强烈的自责袭来时,这自责与对她与日俱增的爱意交汇,在他柔软的心中翻腾乱刺。
有一刻,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爱她。
蕙绵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那种转瞬即逝的复杂,出发前特地将笛子捎带了。
虽说与男朋友外出约会是令她十分满意的事情,但是后面跟着的几条尾巴却扫了她一半儿的兴。
四个丫头集体出发,跟定小姐不掉队,阿离现在把府里的安全工作全部交给韩琦,木头似的前前后后跟着小姐。
她撵他,他就又臭又硬的道:“属下要保护小姐安全。”
蕙绵对着几个人的死缠,万分不喜。想也是,哪对情侣约会时喜欢后面跟着一队尾巴?
再说了她家那口子在外面注意形象注意的要死,她只亲他一口就被“教训”。跟着这几个人,那他们的约会不是从头到尾都要枯燥死了。
“怎么了?”萧悦行注意到了身边小女人的闷闷不乐,停下登山的步子问道。
“好不容易跟你出来一次,后面还跟着这么多人,还以为是集体出游呢?你看看人家那边的情侣,多自在。”
登山途中确实有不少一对对儿的男女相伴而行,但是人家那些情侣也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我们比他们还要自在。”男子笑了笑,抬手牵起有些抱怨的她。一边说些有趣的话,一边登阶。
离乱却是在不自觉中放开了与前面男女的距离,后面的四香虽然明白,却没有说话。
“你妹妹怎么没有过来登山?”蕙绵被那些相伴登山的少女的银铃般笑声吸引,想了想问牵着她的男子。
萧悦行听了眼皮一跳,他知道她们两个向来处不来,而他决定娶这个女子的事情家人还都不知道。两个人若撞见了,那么,萧悦行有些不敢想象。
“我出门的时候,她好像还没有出门。”
“放心啦,如果碰见了,我不会跟她吵的。”女子笑得狡猾,一副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模样。
“嗯,绵儿的贤淑我深有领会。”虽然眼皮直跳,但男子还是忍不住打趣这个小女子。在以前的岁月中,虽然知道他此生必定会娶妻,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娶这样一个小妻子。
蕙绵对他的打趣嗤之以鼻,“贤淑”她也会的,这是每个女人的本能。
山门前有买菊花的小姑娘,菊花都是特地剪好的、用于簪发的大小适中的花朵。每个上山的人几乎都会买下一朵簪上,不论男女,只求个吉利。
萧悦行买来两朵,含笑来到女子面前。两朵菊花都是红中带紫的。
“好了,换你帮我簪。”男子微倾身,认认真真的将菊花簪到女子鬓角,然后抬起手中的另一朵,递到她的面前。
蕙绵忍不住想笑,“低下身。”她接过了花,要求道。
男子更靠近了他一步,高大的身形微微低下。
蕙绵将花簪到束着黑发的白玉冠左侧,打量了一番才满意道:“好了,真真是风流倜傥。”
她说完立即把嘴唇印在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的男人嘴角,出乎她的意料,那个死板的男人竟然回亲了她一下。
“真是世风日下。”有凑巧擦身而过的老夫子,气愤的大声道。
萧悦行与蕙绵相视而笑,那老头声伐过后冷哼了一声就甩袖离开。
更远一个方位的云飞卿,一袭白衣似乎隐匿在天色中,只有随风飘动的红梅才使他的形象突出些。看着远处的那一幕,男子无声的笑了笑,看来,她真的无碍。
只有他,能让她这么开心吧。
而蕙绵的四个丫头也都唧唧喳喳的挑花去了,“离统领,这朵给你。”冬香拿着两朵菊花转身,递给离乱。
离乱看了看小丫头手中一黄一紫的两朵菊花,又看了看那个已经和男子离开的女人,摇了摇头,道:“谢谢,不用了。”然后离开。
“离统领怎么了?一路上都扳着个脸。”冬香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问身旁的秋香道。
“快走吧。”夏香打断了话,也率先走开。
“如果是小姐送给离统领,他就会要了。”秋香低低的笑说了一句,然后和春香携手先行。
冬香挠了挠头,恍然大悟,正要叫出声来,连忙捂上嘴巴。“小姐太不厚道了,我们四个的也由小姐送多好啊。”
今日九月九登高,这玄灵山上是人来人往,蕙绵拉着萧悦行左转右转,才找到了一个游人较少的地方。
“行,我吹一曲你听,好不好?”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之后,蕙绵有些迫不及待地解下了腰间的玉笛,像是藏着什么好东西似的对男子道。
“荣幸之至。”萧悦行笑道,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我还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找这么个僻静的地方,原来是怕这笛音惊了其他人啊。”
“你好好听,一定要记住哦。”蕙绵才不理他故意的打击,依然满是自信道。
女子才学笛,吹奏起来很是缓慢,幸而她选的这曲是比较舒缓的,并没有多少紧急的节奏。她一边吹着,注意到了他落在她手指上的目光,便对他笑了笑。
“怎么样啊?”一曲毕,她期待的问道。
“技巧不足,震音、颤音、滑音都没有,只是一般。”男子深思一番,才满脸认真道。
“你不知道我才学习吗?哪来那么多技巧可用?”蕙绵三秒钟变泼妇,她满心期待的是他问这曲名,或者要求与她合奏就更好了。
“这就生气了?”萧悦行不慌不忙的笑了笑,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技巧虽不足,却是感情慷慨。很好听。”
“慷慨?”女子追问。
“感情充溢。”男子笑着解释。
“这曲是什么名目?”他看着女子,继续问道。蕙绵的余火被他这一问,暂搁。
“这是我特意为你吹的,你猜。”
“难怪感情慷慨。”萧悦行继续调侃,蕙绵直笑不语,他又道:“可是这曲名我如何猜得,就算我猜对了,你若说错,我也无法辩驳不是?”
“等你实在猜不出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我若一直猜不出来,你又一直不告诉我,我不是要猜一辈子?”男人满脸不同意,其目的显而易见:现在就告诉我吧。
“如果我们成亲的时候,你还是猜不出来,我就告诉你。”女子一脸坚定。
“总要有些提示。”男人继续讨价还价。
“是说遇见你后,我的感觉。”她同意给提示,便笑道。其实蕙绵只是将记住的一首流行歌曲,吹了出来。
“什么感觉?”萧悦行听说,忙问道,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对他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对我什么感觉?类比一下不就行了?”她间接地回答道。
萧悦行的脸色却突然间有些发白,他对她什么感觉?难道是那样的又厌又喜,或者说是如今的因为愧疚而要好好爱她吗?
“缘。”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低声喃喃道。
“近了。”蕙绵笑道:“你怎么这么胆小,只是看看你是否跟我想的一样而已。”她笑他苍白的脸色。
“我只是担心,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美好。”他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缓缓道。
“你的答案我很满意,最中心的那个字已经出来了。”
离乱站的远远的,那些话却像是响起在他的耳边一样。但这时走来了几个人,他也顾不上这样的暗自伤心了。
“参见王爷。”离乱对若庸半跪见礼,并没有理睬他旁边的黎莫如,还有萧悦薇。
“二少爷。”他站起后才对稍后一些的宫挽月打了声招呼。
萧悦薇今日是特地堵的宫挽月,他们又在途中遇见了若庸两个,于是宫挽月提议同行。几人远远的听到了笛声,便循声而来。
萧悦薇一见那边的坐着的两个人,登时不满意了,往常听有人跟她说她哥哥与楚家大小姐过从甚密,她还不相信。今日见了,不知怎么的腾起一股火。
“哥,你不是同友人一起去登山吗?怎么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女人怒火冲冲的上前质问自家哥哥。
“薇儿,你住口。”
“萧悦薇,别忘了你的闺秀身份。”
萧悦行和宫挽月一起开口,宫挽月是不喜欢她说到“这个女人”时,那种鄙视的语气。而萧悦行之所以呵斥妹妹,有这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却是她的前一句话。
他出门时确实说的含糊,因为妹妹与她的对立,更多的是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家人的疑问。
“绵儿,我只是……”他又立即向蕙绵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蕙绵正要点头,说理解。
“薇儿,你别这样,大家都是朋友,今天又是节日,不要弄的这么不高兴。”黎莫如这时连忙安慰有些愣怔的萧悦薇,一边又不着痕迹的看着那个男人。
一个男人为了自己而去追求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满足她的呢?看着近处的男女,黎莫如的心中忍不住的高兴。只有她知道那个秘密,那个他为了自己的秘密。
萧悦薇没有把黎莫如的安慰放在心上,只是眼眶有些红的看向挽月。从她有了少女的心事起,他就一直是她心中的男子。
可恨当初,她主动与那个女人交好,希望可以有机会出入楚府,多接近接近这个表面上挂着笑容,内心装着悲伤的男子。
但是那个女人知道她的心事以后,就不止一次的在大厅广众之下给她难堪。弄得她不得不在那段时间里渐渐远离他,后来又听说她要嫁给他的传言,她对蕙绵就更恨得咬牙切齿了。
今日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呵斥她,还有哥哥……
“挽月,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她吗?况且我又没有说她什么。”悦薇不敢唤他唤的太亲近,只能随着其他与他交好的女子一样唤他。
她像是质问,从船上那一次时她就想问了。
“再说一句,不要怪我不客气。”宫挽月听了她这一句话,连忙看向蕙绵,却发现她根本没有把目光放在这里。于是心中更恼,语气也更加不好。
“你,你。”萧悦薇说不出话,捂上嘴巴跑开了。黎莫如回头看了看萧悦行,提步追了过去。
萧悦行犹豫了一下,没有走开。“你去看看吧,我这里没事的。”蕙绵笑了笑道。
萧悦行看了看一旁的离乱,终于点了点头,“我很快回来。”他说过,运起轻功离开。
见他走后,蕙绵便低下头摆弄手中的笛子。她一点都不想和那两个人说话。
“王爷,挽月先行一步了。”宫挽月大声的跟若庸请辞,却失望地发现那个女人还是没有朝他看一眼。
若庸有些心不在焉,点了个头,没等挽月离开就过去石桌边坐下了。离乱随即跟着,站在边上。
宫挽月向那边看了一眼,都说过要走了,留下也不好意思,便有些不情愿的离开了。
若庸坐下好一会儿,蕙绵也不抬头,也不答话,只当不存在这个人。看着眼前的女子,若庸却是想起了前几日在那些大户中飘起的一些传言。
黎莫如曾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暗示过,开始时他只当是传言没有理会。却不想没过几日,流风以及飞卿还有楚府的侍卫首领都开始或明或暗的惩治那些地痞。有的丧命,有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时他就有了怀疑,动用了自己暗卫调查以后才发现那传言竟是真的,她出事了。
想起这些,他又看向那个女子,鬓角的一朵菊竟让她多了几分妩媚。他真不知道,还有那个女人能把菊簪出妩媚的感觉?
蕙绵察觉到那人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突然间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她站起身来想离开,又怕与他走岔了,更怕再遇到萧悦薇起冲突。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去了反而不好。”见她要离开的样子,男子也起身,开口道。
离乱看着又不满意起来,刚想劝她离开,女子却又坐了下来,依旧不时地拿着笛子放在唇边吹两声。
“你在同悦行学笛?”若庸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蕙绵只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刚才是你吹的吗?很好听。”男子一点儿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道。
这次女子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他说还不太好。”她错开眼眸,有些故意道。
“我听着,很好。”他却不以为意,带着些笑意,缓缓道。
蕙绵不说话了,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意思。反正她觉得她与这个男人磁场不和,听那些绑她的人说的话,雇主不是黎莫如就是金盛华,怎么着都与这个男人有着匪浅的关系。
她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好乱说话,况且有流风一直追查着,她想雇人恐吓她的那个人现在一定很恐慌。所以她也不准备插手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男子没有安静一会儿,又问道。
“没什么。”她又看了他一眼,道。
“你最近,好吗?”他迟疑再三,终于有些艰难的开口。他的人也一直在查幕后主使,但是他却不怎么关心那个,他更关心的是这个女子怎么样。
“什么?”
“噢,没什么。”男子连忙否定,她疑问的目光让他觉得问下去只显着自己的无聊。
蕙绵一开始确实不明白,看见他有些闪躲的眸色才有些恍悟。感受到身边离乱的紧张,她更加确定了他问的是什么。
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最近很好,没事。”女子微愣了下,淡笑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看见她不解的目光,若庸又补充道:“担心左相的身体。”
男子一句话说的乱之又乱,蕙绵听了又觉着好笑。
两人又略略谈了一会儿,才见萧悦行和黎莫如并肩走来。蕙绵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时,心中有些不舒服。
“薇儿不舒服,先回去了。”黎莫如未走近就这样道,不知是对谁说的。
萧悦行看见对桌而坐的男女,心中有些酸酸的,特别是若庸眼中还带着的笑意。黎莫如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她不着痕迹地扫了悦行一眼,随即笑着上前。
若庸的心情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变的有些阴沉。
萧悦行走到蕙绵身边,占有性的握住了她的手。“多谢王爷能在这里陪着绵儿。”他对若庸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道谢。
若庸因为他的这一句话,阴沉直接从心中移到脸上。“悦行,你谢的未免太过稀奇了。”他不喜道。
“王爷,悦行和姐姐就要定亲成婚了,这代谢也是应该的。”黎莫如笑着道,声音中带着些调侃与自得。
这下,萧悦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刚才他与黎莫如一路走来,所说的也只是在她身上发生了那种事,而且有一部分还是因为他,他会尽力去爱她的。
在自己心中存在了那么多年的女子面前,他下意识地说着那些无奈的话。
可是一见她与另一个男人谈笑时,他立即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是多么欺人与自欺。四个人在一起没说三句话,气氛就僵了起来。
“绵儿,我们走吧。”萧悦行不想再忍耐这奇怪的氛围,跟女子商量道。蕙绵点头同意,他便又向王爷行了一礼,告辞道:“王爷,我们不打扰了。”
黎莫如看着那个低头告辞的白衣男子,突然间觉得他很陌生。她觉得其实他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愧疚吧。
“你怎么不高兴?”下山途中,女子晃了晃手中的大手,问道。
“只是有一些,薇儿她,被我母亲娇惯坏了。”他看着她道。
“我知道,我没有生她的气。她不喜欢我,就说出来,这很好。最可恨有的人,明明十分讨厌我,还要装成很好的样子。”她牵着他继续下山,一边说道。
萧悦行听了,脚步重的有些迈不起来。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当初的目的,那该怎么办?不,不会的,他绝对不会告诉她的。
“绵儿。”
“嗯。”她看见他的脸色更差,便有些担心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想知道,你喜欢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
“你不知道吗?”
女子突然间的娇羞,让他那种焦虑顿失。
“我想听你说出来。”
“有病。”
“喜不喜欢?”
“喜欢,而且有点儿爱你了。”
她看着他,有些大声道。
萧悦行笑了起来,然后把女子抱入怀中。“你要记着,我也喜欢你。”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为什么要我记着?”她有些奇怪,这个老古板怎么突然间什么也不顾了?
“因为我记性不好,容易忘了。”
男子放开她,半玩笑半认真道。
“你是找打,喜欢一个人也是能忘了的吗?”她不客气的一掌啪的一声拍在男人胸前。
男子趁机抓住了胸前的小手,不再放开。
后面的四个丫头先是装着没看到、没听到,到后不得不咳嗽提醒那两个人。离乱则已经落在了四香的后面。
今日虽然没有做什么,但离乱却觉得累极了。山上的茱萸味儿,更加加重了他的疲累。他觉得,或许从今年起,重阳节就是他最讨厌的一个节日了。
“小姐,属下先告退了。”一进府门,离乱就抬剑抬剑告退。他赌气似的说出了这样生疏的、主仆有别的话。
蕙绵怔了怔,他这是生气了?反正他一这样与她划清身份的界限,她就知道他有问题了。她暗咒了一声,你们像个尾巴似的跟我这么久我都没说什么呢。
不过她却生不起来这个人的气,他对她是绝对的绝对的好,她是知道的。
“你先过来些,等会儿再走。”她转了转眼珠,要男人过来。直通正厅的宽道上没有仆人,只有门口两个守门的下人。
离乱看了眼,才走近女子身旁。
“你太高了,低一些。”她笑道。
男子不明所以,依言微屈身。蕙绵从袖口掏出一朵深紫色的花斑菊花,簪在了男子束发的银冠一边。
“好了,这才像九月九登过山的样子,不要生气了。”她笑哄着男子,心里却在抱怨,又不是她让他生气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他好奇,因为他一直没有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我让夏香去买的啦。”
离乱这才想起,中间夏香确实离去过一次,他却没有注意到是她因为什么离开的。
“你回去吧。”女子开始赶人了,然后就要回自己院里休息。
“嗯。”离乱应了一声,看着女子走了,才笑着离开。
男子从来都不会知道,自己也有这么好打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