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玄灵山庙会,人群熙来攘往,各种热闹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来逛庙会的,有正处妙龄的如花女子,也有手中牵着小孙孙的七十老妪,更多的是相携而往的恩爱夫妻。
赶这庙会的,有好人、有坏人、有穷人、有富人、有高兴者,亦有心怀忧愁者。
蕙绵和萧悦行是下午时才出来的。
几个丫头因为她前日受惊不小,出门时可是与她费了好一番口舌。萧悦行上午就去了楚府,听说了此事,便同蕙绵说下午再去庙会上。
“上午难免人多拥挤,下午会好些。”他以一句话总结。
蕙绵也不好同着一大帮人别扭,只好让他指点了一上午笛子。午间时,萧悦行坚持不在楚府用饭。
因此两人约好了见面时间地点,蕙绵便送着他出门了。
这时走在枝影斑驳的山脚边,迎面吹着轻轻的风,女子心情很好。
“我们先去姻缘树前上过香,再去逛吧,听说从山脚到半山腰都挤满了小贩,热闹的很呢。”
旁边走过一群三个作伴逛会的女子,蕙绵听见她们的话才想起上次跟离乱来时见到的那棵大菩提。树形像一对合抱相依的男女,因此人们便拜这棵百年大树为姻缘树。
树前香火鼎盛,丝毫不亚于玄灵寺正殿——宏光殿。
当时逛到那里,蕙绵就在想何时带着自家的男人也定要到树前拜上一拜。这时听说、想起,不免有些激动。
“行,我们也去姻缘树前上柱香。”
“好啊,不过山顶可是没有这些叫卖东西的人。”男子看了看她手中的两串糖葫芦,好似嘲笑道。
“笨啊你,我们逛着上去。”她说过,就转头先走了。
“看一看,瞧一瞧了,家传玉簪,便宜卖了。”上到半山腰时,蕙绵就被这高一声低一声的吆喝吸引住了。她听那小贩的口气,直想起了前世那种跳楼大甩卖的吆喝。
“你这簪,多少钱?”蕙绵挤过去,拿起上面摆着的一支白玉簪看了看,还挺满意,便询问起了价钱。
“小姐,您好眼光,这支玉簪可是护主了。您瞧这玉质莹润……”小贩一看眼前这位的穿着,立即滔滔不绝的夸起了自家簪子。
“怎么卖?”蕙绵打断他,晃了晃手中的玉簪。
“小姐这么漂亮,就算您五十两好了。”
蕙绵翻白眼儿,敢这么打趣姑奶奶?当她是啥也不懂的千金闺秀呢。
“十两银子,不卖拉到。”女人自以为砍价到了底,孰不知这支粗制簪还不值二两银子。
“今儿就赔本儿给您了,菩萨在上,咱也不好给您讲来讲去的。”小贩说着,就动手包起了簪子。
蕙绵摸出银子正要付钱时,萧悦行那边才挤了过来。
“绵儿,你买这东西做什么?”男子对摊子上的玉簪有些看不上眼。
蕙绵自然知道这玉质的优劣,但是看了看他微皱起的双眉,觉得把这样的簪子送给他实在是太好不过的主意了。
小贩一眼就看见了男子发顶上的那枚圆玉佩,生怕生意黄了,竟沉不住气道:“小姐,这价格咱们可以再商量的。”
女子对这一两银子究竟代表多少钱,根本没有概念。但是心想着这人在半山腰支个摊子,养家肯定不易。因此没说什么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对于这些摆地摊的人,她向来是不会把一件东西往死里还价的。
“诺,送给你。”女子接过簪子,递给身旁的萧悦行。见他没有接的意思,便又道:“定情信物,要还是不要?”
注意着这一对男女的小贩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位公子的娘子可真是,豪爽。
“绵儿送的,求之不得。”见她一副气鼓鼓的表情,萧悦行便好笑道,说着伸手接过。
“我帮你戴上吧?”女子举着簪子征求。
萧悦行忙拉下她的手臂,跟着她一起出门,还真是好险好险。那小贩可是还看着他们两人笑呢。
“不是还要上山?”他咳了一声,道。
“好吧。”蕙绵也不多说,将簪放到他手中以后便又继续登山了。
萧悦行笑了笑,玉簪虽是粗制,在阳光下却翻着一片温和的光彩。他将玉簪把玩一二,才收了起来。
这时女子在前面正喊他快些过去,他也正提步欲行。觉到一对眸子落在了他的身上,萧悦行侧头,抬眸。遥遥地看见了那个女子,她身后只跟着一个小丫鬟。
他看到她,袖中的玉簪突然间惊人的烫,让他想转身扔到山下。从他接近蕙绵以来,他就没再单独见过那个女子。
这时看见了她,心中对她的感情便又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放下的那种喜恶掺杂的感觉又涌上了心胸,她苍白的脸色,让他心中一痛。
“行,你怎么了?”蕙绵回头看到他的异样,连忙转身,来到男子身旁。
“噢,没事。”男子似如梦初醒,有些慌张地回道。蕙绵觉得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没事。她顺着他刚才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只有来来往往的男女。
“真的没事?”
萧悦行猛然触到女子疑问的眼光,心中一凛。他又对这一切无比的厌恶起来,特别是他自己,卑鄙甚至无耻的自己。
“没事。”
男子说过,先女子而走。
蕙绵两步追上他,伸手要牵住他的大手,没触到时,却被他一闪躲开。
“喂,你怎么了?”她对他的躲避感觉到不安,大声问道。
萧悦行身形定住,随即转身,他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缓缓道:“我没事,你不是要去山上姻缘树那里上香?”
“可是,你的眼睛说你有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不过是。”他笑了笑,顿了一下道:“不喜欢庙里那一股香味。”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送给你的簪子呢。”女子抽了抽眼角,不满道。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他伸出一只手抚住女子的肩膀,依然含笑道。但他的眼光,却在蓦然间闪烁着一股厌恶。
女人果然是听觉动物,蕙绵听了,便也不疑有他,没过一会儿就拉着男子四处窜看了。
黎莫如站在远处,看着那女人脸上的笑容,恨不得飞过去撕烂她的高兴。更让她恼火的是,那个男人,曾经说此生心中只会爱她一人的男子,也是笑得那样高兴。
她虽不要他,却不喜欢他也不要她。黎莫如突然笑了笑,就算他被另一个女人迷惑了,但曾经的感情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忘记的吗?
姻缘树下,他们再次碰面,这次几乎是面对面。
蕙绵正拿了香分给男子,同时笑道:“我们拜一拜就走,绝对不会把你熏坏的。”她看男子脸色不好,便以为他是被这周围的香烛之气搅得了。
“萧公子与姐姐还没成婚就这么恩爱,真是羡煞如儿了。”黎莫如这时走了过来,笑着道。只有萧悦行能看得懂她笑容下的嘲讽。
那一瞬,他对她这类似于吃醋的行为没有涌出多少欢喜,只有对自己的厌恶。
蕙绵没有理会她,只扯了扯男子的衣袖,提醒他去上香。萧悦行将香插在香炉里以后,才察觉那个女子刚才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她的心中也是有他的吧,若不然怎么会这样生气?
“怎么不见王爷?”萧悦行转过身来,问那个女子。
“王爷向来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我也只是惦记着来这姻缘树下上一柱香,才过来了。”王爷不喜这些倒是真,她来的目的却只是因为上午同萧悦薇同逛会时,听她说她哥哥也来了。
她们寻不到他,她回去派小厮去萧府打听了消息,便又来了。
她这一趟必定要来,因为她很气这个言而无信的男子。更加讨厌那个突然间好像夺走了她的一切的女子。
黎莫如说着上过香,对萧悦行微施了一礼,就告辞了。走出两步,又回眸看了看仍在树底下的男女。
那一回眸,带着些幽怨之气。蕙绵注意到了,如果她有胡子,就吹起胡子来了。那女人,这不是摆明了勾引她家男人吗?
萧悦行看见她有些控诉的眼神,心中有些不舒服。
“很好看吗?”蕙绵给了愣在那里的男子一拳。
看见了眼前女子生气的模样,他不知怎么的有些恐慌。萧悦行简直想立即从这女子眼前逃遁而走,透过菩提叶洒下的阳光,更是让他烦躁不已。
“没有。”他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口是心非。”蕙绵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萧悦行朝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跟上了蕙绵。两人最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山顶如今人很少,所以在这里更是只闻鸟语声。
那边树下有一方不太平整的石凳,蕙绵过去坐下,解下挂在腰间的笛子乱吹一气。心思不在此的萧悦行,这才注意到了她的不满与生气。
“怎么了?”他走到她身边,蹲下问道。
“你是不是嫌我不漂亮,不喜欢我啊?”蕙绵放下笛子问道。
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总能让他忘却那些杂七杂八的不堪。
“为什么会这么问?”男子失笑问道。
“你刚才看见那个黎小姐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有你们以前又都是常在一起的,我真的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喜欢她?”
她的话让他煞白了脸色,他不纯的目的就要被她发现了吗?她就要知道他的可憎可厌了吗?
男子心思翻转,却是最后才想起,如儿的幸福怎么办?萧悦行没想过,他这时多少有点拿这个当借口的意图。
“没有,毕竟我们也算好友,我看她脸色不好,又没见琼玉,只是有些担心。你不要瞎想。”他想都没想就这样道。
“我不想乱吃醋,可是就是忍不住要瞎想。”蕙绵听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其实说起来,她看了他以前的几篇诗作,那种可恶的猜忌就常时不时的往外冒了。
适当吃醋可以怡情,但是太无理的话就伤情了。尽管她很讨厌那个女人,但是也不能无理取闹。
“我不会负你的。”萧悦行伸手揉了揉女子的软发,同样轻声道。他与她今生无缘,那这个女子,就算不会爱她,绝不负她吧。
蕙绵听了轻皱眉,只觉得不对劲儿,却没有察觉到,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境下只说这样的话,就是极大的问题。
萧悦行吹了一曲笛,整个吹奏过程中满脑子还是刚才那个幽怨的女子。更不想在蕙绵身边停留,他觉得他需要好好静一静。
“绵儿,我们回去吧。”一曲毕,男子开口道。
“这个时候景色正好,天又还早,我还不想回呢。”蕙绵看了看已经缓下来的日光。
“我有些不舒服。”萧悦行有些坚持道:“想回了。”
蕙绵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那种不舒服劲儿又上来了,总觉得与黎莫如碰面以后,他就很不正常。
“我要晚些时候再回,要不然你先回吧。”她尽量缓和语气。
“好,那我先下山,我会让日中过来送你回府。”萧悦行有些急切地站起身,道。
“嗯”,蕙绵有些僵硬的应了一声,她真的生气了,这呆子没有看出来,她那样说就是不想让他回去吗?
萧悦行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她的不一样。“我明天去看你。”男子说过,就转身走了。
蕙绵生气地举起手中的笛子,眼看着就要扔出去,还是收了回来。这个臭男人,连她生气了都看不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以后,还不如只是朋友那会儿对对方的心情察觉的细微呢?难道得到之后就变了,可是他们还没有相互得到呢。
“臭笛子,明天你不好好的跟我道歉,再说你的吧。”蕙绵说过觉得自己有些气短。拿着笛子,她不禁开始想,她为什么就是对那个男人有着那么多的好感?
萧悦行离开后,径直往山门准备下山去。几个转弯之后,正碰见了与他迎面走来小丫鬟束儿。
“给萧公子请安。”束儿笑了笑,低身见礼。
“你又回来做什么,你家小姐呢?”萧悦行满脸疑惑。
“我们小姐在后面的桃林呢,小姐派我来请公子,我问了好几处人,才找了过来。”束儿仍旧笑道,她家小姐果然猜得不差,不用她们去请,萧公子就会过去的。
“你前面带路吧。”萧悦行略怔,才道。他确实有些话想与她说,不忍心看她那么伤心的模样。
“公子先行,我家小姐想喝她们寺里的菩提茶,奴婢还得去讨一杯来。”小丫头又低了低身。见萧悦行不欲先走,束儿又笑道:“公子不会不认识路吧。”
萧悦行微敛眉,他怎么会不认识路。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竟觉得他单独见她不应该。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有损于她的闺誉。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还是转身先走了。在以前,他是多么盼望着能与她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然而短短的十几日,他竟会这样的畏首畏尾。
束儿看着他的背影不见,才又诡异的笑了笑,像小姐说的,想把萧公子引开,确实很容易。
萧悦行一路来到桃林,心思跌宕起伏。这时夕阳半落,桃林中因逛会而来的游人已经不多了。他进去后,又往里走了不下百步,才看到女子的身影。
她正在那里瞅着满树的绿叶,萧悦行轻轻走近。
“你来了,她不会生气吗?”黎莫如回头,苦笑着问。
“她不知道。”萧悦行答,她听了愣住。
“你爱上她了?”黎莫如眸间染上了恨色,随即嘲笑道“才多久?曾经信誓旦旦的人就这么变了。”
“没有。”萧悦行连忙反驳,停了一会儿才又缓缓道:“我没有爱上她。”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没有?你们不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吗?”她大声道,声音中全是质责。
“那是因为……”萧悦行说不出口,即使他开始接近她就是为了这个女子,在她面前他仍是说不出口。他极度不喜欢这样的无聊与卑鄙。
“因为什么?”她又大声问,男子吞吞吐吐的模样更让她恼火。想到若庸,这几日几乎没有去看过她。她去看他,他也是那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这么轻易的就把围着她转的两个男子给抢走了。
“她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儿的都那么看得上她?你曾经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这一辈子除了我黎莫如,你不会爱上任何人,现在又怎么说?”她哭喊的声音有些嘶哑,眼泪一串接一串的往下落。
“如儿,我没有。”不管萧悦行之前怎么样想的,看到她的眼泪他确实心疼了。这个女子,他爱着十五年的女子,几乎从孩提时期就放在心中的女子。他怎么忍心让她伤心。
“我与她接近,只是希望她能爱上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去缠着琼玉,不会像害她的嫂子那样去害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希望你永远的幸福着。”他紧紧地抱住了眼前这个不停落泪的女子,把心底的话和盘托出。
这是黎莫如绝对没有想到的一番解释,这个高傲洁尘的男子,竟然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她突然破涕为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误会你。”她依偎在男子的怀中,轻声问道。
“只要你能幸福就够了。”听了她的话,萧悦行身躯一震,莫名的,他又开始厌恶自己,甚至是怀中这个女人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刻意把那个女子拉进他的生命中以后,这种厌恶来的这么频繁。
“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黎莫如又道,掩不住的愉悦。她喜欢这种感觉。
“如儿,你不要这么说。”萧悦行把她从身前拉开,觉得不舒服更甚。她却看着他笑了笑,踮脚送上红唇。
萧悦行无法动弹,之前他不止一次地想吻她。他强吻过她,得到的是一个巴掌。这样的一天,他真的不敢想。
但是他却品尝不出这颗红唇中的鲜美了,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种触感。萧悦行定定的站着,然后拉开身前的女子。
“别这样,被人看见对你不好。”他平静的说道,不知何时,他对着所有人都扯起了谎。
“你永远都这么为我着想,我该如何报答你?”女子笑了笑,又依偎在他的怀中。男子却没有说话,他听着她的话,想着这十几天来的事情,觉得自己掉入了一张不知什么人设下的大网中。
再说束儿,她并没有去讨什么菩提茶。待看不见萧悦行的身影时,她就万分警惕的往者另一个方向去了。
有一刻钟后,她再次出现,脸上多了块面纱,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到了一个小径入口,旁边跳出了一个小和尚。
“姐姐,那个姐姐还在那里呢,一直在那里吹笛子。”小和尚笑嘻嘻的对着束儿道。
“你真乖,拿着山下买糖果吃去吧。”束儿从腰间摸出了一小块碎银子,同样笑道。
小和尚高高兴兴的接了,走之前又不忘道:“谢谢姐姐,我在这里等着时,都想好了好几种法子不让那个姐姐离开。可是她一直没走的意思。”
小和尚说着,满脸遗憾,好似自己没能施展些就得到这块银子很不安似的。
“嘘,你做得很好了,快走吧。”束儿伸出手指,摆了摆手。
“姐姐,你要找那个姐姐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带着人?”小和尚小了声音,很是好奇道。
“那个姐姐是我的姐姐,但是这里有病。”束儿说着指了指脑袋,笑道:“姐姐一个人没法把她带走,所以才带了人过来。”
“你快走吧。”她又笑说。
“还有不要跟别人说,被人知道那个姐姐这里有病,人家要欺负她的。”束儿想起什么,又嘱咐道。
“我知道,姐姐,用不用我帮忙?”
束儿笑着摇头,小和尚这才跳着走开了。小小的身影消失以后,束儿眼中的笑容也没有了。她转身,领着两个大汉朝里面直到看见石凳上女子的身影才停下来。
“就是她了,你们只需要把她好好教训一顿,这一千两银子就是你们的了。”女子掏出了一张银票,在大汉面前亮了亮。
“您总要先付钱吧。”其中一人伸手欲夺。
“怎么着,不是在壑三爷那里付钱?”
“姑娘要的只是吓唬吓唬,不用打断个胳膊腿什么的?”另一人突然间笑问道。
“相信你们也知道那是什么人,若你们不怕,尽管动手,不过我这里却只有一千两。”束儿看向那个女子,有些不忍,她对这些地痞流氓的品行很是不放心。所以便似威胁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倒是稀奇,既然姑娘这么说,还要我们吓唬那女人做什么?”汉子抄起两臂,这样的雇人警告人而又,怎么说,为那人担心的人,他们可还真没见过。
束儿这边却只是一种身为少女的不忍,那女子可也正是如花的年龄呢。但是既然小姐要这么做,她一个丫头,只有听话的份儿。
“这有什么稀奇,我们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还不快去。”看见那边蕙绵起身,束儿又忙提醒两个大汉。
蕙绵这边才收起笛子,迎面就走来两个身穿短褐的汉子。她心中有些惧怕,见那两人直盯着她瞧,她只好慌乱的点个头。随即就跨步离开。
擦身而过时,她还有些庆幸是自己多想了,但是下一瞬她就感觉后颈一痛,瞬间坠入了黑暗。
动手的汉子从身后拿起一条麻袋,往女子头上一套,扛起就走。
“走这边,别被人看见了。”束儿这时出来,指着小径头的一片荒芜道。
“癞子,你跟着她近道儿去见三爷,我从这边绕去。”扛着蕙绵的汉子考虑的很详细。
“我还有事,这钱你们带走吧。”束儿本就不想再跟去,便把钱交给了扛着人的汉子,她觉得这个人脸上还有些正气。不像癞子那样满脸猥亵。
“那合作愉快了,下次还有生意别忘了小号。咱们是只问钱的人。”汉子一只手伸出,接过银票,笑过后道。
看其模样,在他们这个地头帮里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束儿皱了皱眉,只这一次就够她厌烦的了。她希望一辈子都不再同这样的地痞流氓打交道,她看了一眼那个女子,想再说些什么。终于是摇摇头,没有开口。
她站在那里,等两个汉子的身影消失在树影中,深呼了一口气才转身离开。
回转的脚步趟到了那支玉笛,她犹疑再三,终于弯下腰把笛子捡起,远远地扔到了一边的草丛中。不忍是一回事,不忠又是另一回事。
她赶到桃林时,黎莫如和萧悦行正并肩往回走。彼时落日的余晖已经洒满了整个寺院。
“小姐,奴婢在那里等了好久,那茶也没煮出来。怕您等急了,奴婢就先回来了。只带了几颗菩提子。”她捧着一手帕菩提子过去,如此道。
“我还说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呢,没有就没有吧,天也不早了,我们下山去吧。”黎莫如看见帕中的菩提子,笑得十分灿烂。
这是她上山之前就谋划好的。
萧悦行看了看落日,想起那个女子。“如儿,你们先下山,我去看看她走了没有。”他想了想道,不想再说假话。或者,他觉得,他把该说的都与她说了,她必不会反驳的。
“嗯,不过天色也不早了,或许她早就下山了。”黎莫如点了点头,道。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
萧悦行没有说话,陪着主仆二人走至岔口,便分开了。
“没有留下什么吧?”黎莫如见男子走远了,便立即问道。
“是的,奴婢看着他们从后山绕过才离开的。”束儿低头回道,未几,她又忍不住问:“小姐,那些地痞流氓能信的过吗?”
“管他信不信的过的,能让她收敛,就好了。”女子笑着回道,一副不在意地口吻。
“没让他们看见你吧?”她又停下了,问。
“除了见萧公子时,奴婢一直都是遮着面的。”束儿低头回复。
黎莫如轻笑出声,这才踏着愉悦的步子离去了。
萧悦行到了那里,见果真没了人影,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必定是回去了。他怎么能没注意到在他说要走时,她的不高兴?
他有些捉摸不透自己,又停立了很长时间,直到天渐渐暗了,才下山而去。
夜下来了,各家都亮起了灯火。在一处隐蔽的山坳中,有一座木屋,木屋中也亮起了黄黄的灯光。
“老大,晚些时候,这个妞儿能不能交给我?”原来的那个名叫癞子的人,看着被负手绑在椅子上的女子,搓了搓手,笑问道。
“滚你娘的,她是谁,你没听那来人说过了?”壑三将这个不成器的手下跺了一脚,呵斥道。他们虽然只是一个地头帮派,混在江湖面上,却不能不讲信义。
“小的不也是没有碰过这么嫩的妞嘛,您就不想新鲜新鲜?”癞子被跺了一脚,仍然笑得谄媚。
壑三听了这话,抹了抹嘴角,大舌头绕着嘴唇那么一舔,在昏黄的灯光下异常恐怖。癞子见此又笑,能分他一杯羹也好。
“你小子打的什么注意我能不知道,滚犊子,想要女人了,角门妓院里多的是。”壑三说着,又给了那人一脚。旁站着的四五个汉子,这时也都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那妓女怎么能跟这个比?这妞儿……”癞子还想说,壑三异常焦躁的轰了他一炮:“再放屁,舌头给你小子割了。”
“阿东,你去把她弄醒。”壑三转了转脖子,向旁边吩咐道。斜坐在椅子上的人看着对面的女人还真起了邪心,这样的大家闺秀,他倒真没碰过。
“呜……呜……你们是什么人?”蕙绵是被人大力拍醒的,但是一有意识就感觉到手腕上紧紧勒着的绳子,她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了。
嘴上勒着一条黑布,眼前也遮着一条,她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竭力想开口说话,却说的不清不楚。
“阿东,把她嘴上的布扯了。”
汉子还在回味刚才的滑腻感,反应的有些迟钝。惹来了一旁几人的嘲笑,“阿东这个家伙也想女人啦,看来这大家闺秀就是够味儿,是不?”
阿东没有说话,解下女子嘴上的黑布时却有些窘。他扯了下布条,立即倒后一步。阿东人虽精明,却从不解女人事。若非自小是个孤儿,也不会走到这一条路上。
“你们是什么人?抓我是为了什么?”蕙绵嘴上一得自由,便开口问道,虽然声音中仍有慌张,却勉强镇定了下来。
壑三笑赞了一声,起身两步跨到蕙绵面前,鼻子几乎贴上了女子的脖颈。
蕙绵觉到了那浑浊而又闷热的气息,因为恐惧而声音变色。奈何手脚被缚,她扭断脑袋也挣不开脖子上的一张嘴。
“啊……滚开,滚开。”
女子的声音因为嘶叫而变得有些沙哑,慌张而又凄厉。但是她不知道,这男人是个变态,听见女子这样害怕的声音,他只会更兴奋。
但好在,这变态之人,也记着一丝为地痞的信义。
“嗯,真香。”壑三叹了一声,便起身正立。
“敢碰我,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蕙绵双眼被蒙着,只能凭感觉感知这些人的方位,心有余悸的大声道。
“楚小姐是大家闺秀,肯定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说了。”壑三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眼前已经泛着一片血丝的脸颊。
蕙绵被这人一触,只感觉浑身都是肮脏的小虫子,立即嫌恶的转头。
“三爷”,阿东提了一声,意思是进入正题。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放我回去,你要什么,我,三哥都会给你们的。”蕙绵见威吓不成,便又利诱道。说到“三哥”,女人忍不住委屈的眼泪盈眶。
到了这里以后,她受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关爱、迁就,哪经历过这样可怕的场面。
“雇主可是给了我们一千两银子,你能给我们多少?”其中一人一听,忙这样问道,一看就是个才出道的。
“我可以给你们一万两,或者你们要多少,都可以给你们的。”蕙绵听了,有些欣喜,连忙道。
“你这个没见过银子的货,给老子滚出去,看门去。”壑三大怒,这是什么手下,眨巴眼间就把底儿漏了。
“楚小姐,咱们呢,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放心,我们可不会动您,只是让您吃些苦头罢了。”壑三也不再废话,直奔主题。
“您呢,注意着点儿,平常个时候就别跳舞唱歌啊什么的。”壑三说着,在房里来回踱步,他咂巴了下嘴继续道:“要我说也是,您这么一个大小姐,怎么偏喜欢抢舞女的生意。也难怪有人要生气了。”
“是谁,是不是那个金盛华?”蕙绵挣了挣手腕,问道。
“这是谁呢,我们也不清楚,咱们只负责传个话。若是楚小姐不听劝的话,下次可就不止让您吃些苦头这么简单了。”壑三说着,大声淫笑。
“既然知道我是楚小姐,那么是谁借给你们的胆子?连朝廷大员的女儿都敢劫持?”蕙绵这才注意到,说话这人一直都称呼她为楚小姐。
“楚小姐真是太不聪明了,咱们眼中只认得钱。”壑三说着转身,对阿东道:“把她的嘴再缠上吧,免得咱们走后她在这里大呼小叫,引来狼可就不好了。”
阿东依言动手,动作之间,丝毫不拖泥带水。
“要说呢,咱们就这几句话,本是不必让您说话的。可是我壑三向来怜香惜玉,不忍心美人儿糊里糊涂的。”
“楚小姐可要记清楚了,再敢跳一支舞,我这刀子就放到您的脚跟上了。”壑三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拍了拍女子的脸颊。临走时,将刀刃轻轻一偏,女子本已肿起的脸颊上立即涌出一道寸长的血珠。
“您这脸蛋儿,我可真是舍不得啊。”壑三收起刀子,大笑而出。
其他人随即也跟了出去,木屋内片刻变成了一片寂静。就连刚刚隐约感觉到的明亮,蕙绵也感觉不到了。
阿东最后出的门,他将门关上,犹豫了片刻,也在黑乎乎的夜中摸着回去了。直到走出好远,那隐隐约约的呜呜声似乎还想在他的耳边。但他却不打算回去。
壑三一伙只顾拿了银子快活去了,谁都没有注意到没了影踪的癞子。
阿东没有进城门,摸到了郊外村里的一个草棚子内便和衣躺下来。一躺下,心中竟有些不忍心。但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兴好人。所以,尽管他良知上不忍起来,却从没有想着回去把那个女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