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林被匕首穿喉,说不出话来,眼神夹杂着愤怒、惊讶、不甘,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十分复杂。
这把匕首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而且又直中要害,任何人也救不了黄林。他粗粗了吐出最后一口气,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位燕州黄家的二公子,到死也想不通,一个忽然窜出来的山野少年,竟然能毁掉他的整个计划;一个附庸家族的庶子,居然敢动手杀他。
变故突起,在场众人都有些吃惊。但细想之下,也能理解。黄林刚才的话语中,似乎一直在用易云思的妹妹作为要挟,易云思大概是忍无可忍,才下了杀手。
易云思手指勾动,匕首从黄林尸体中飞回,停在他身边。他神色凄苦,慢慢说道:“他咎由自取。”
说话间,他又想到自己的妹子,从小就在黄家受尽委屈,黄林这种阴狠之人没少欺辱她,这时还敢厚颜无耻的用她的性命来威胁自己,心中不由得恨极,又狠狠补充道:“他该死!”
这时,陆、曾二人调整完毕,慢慢站了起来,神色严峻,盯着易云思。
易云思长叹一声,说道:“我刚才对苏姑娘动手,现在也不指望你们能放过我,只不过有一事相求,请诸位成全。日后若是黄家的人又找上门来,我杀掉黄林的事,还请为我保密,这样,我苦命的妹妹,才不至于遭到杀身之祸。拜托各位,姓易的先行谢过了!”
说完,易云思拱手作揖,接着握住身边的匕首,在脖子上一抹,干脆利落的切断了自己的咽喉。
曾三爷跑了过去,查看易云思确实断气,嘀咕道:“还他妈挺硬气。”他转过身,脸上堆满笑容,大声说道:“澈儿,行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罗澈这次急切救人,完全没有隐藏实力。他也觉得实在瞒不住了,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出来。
当然,他的话也经过了很多修饰雕琢。系统给予的踏月步,他改成了老爹教的;筑体丹的效果隐去,一口咬定是苏远真的药发挥了作用。
至于压阵突破的事情,他倒说是一位隐居在惜燕山的前辈帮了忙。这位前辈传授他玄道道法,不过那位前辈性情古怪,不肯告诉自己名字。
陆二爷觉得他的经历虽然离奇,但是从讲述中,也听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于是也不再追问。
他走到罗澈身边,说道:“澈儿,这次多亏了你。我和老三守护姑娘不力,险些铸成大错,还好你及时赶到,否则若是姑娘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两个老东西真是百死莫赎。”
陆二爷一生侍奉苏家,更是看着苏远真长大的,对苏家和姑娘忠心不二。这次情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危急,若不是罗澈及时赶回来,那真就是回天乏术了。
他平时虽然不苟言笑,但其实也是性情中人,这时心中激动,弯腰就要向罗澈拜倒下去。
罗澈急忙托住陆二爷,语气诚恳:“这几个月,苏姐姐和二爷三爷都对我极好,你们遇到危险,我哪能不管?只是以后再有这种事,苏姐姐别再把我支开了,有难同当,我也不是外人。”
陆二爷点点头:“以后你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曾三爷也紧跟着说道:“没错没错,有啥事儿要让我哥俩做的,尽管说。不过二哥,澈儿现在的本事,可比我们高多了,他做不了的事情,我们多半也搞不定。”
苏远真这时已经恢复灵神,走了过来。她看着罗澈,神色严肃:“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让你逃走,你为何回来?”俨然是姐姐在教训弟弟。
罗澈心想我要是不回来,大姐你就被别人干掉了好不?但他知道,苏远真不想让他置身险境,才让他一个人逃走,心里还是满怀感激,笑着说道:“苏姐姐,这次是我错了,下次一定听你的。”
苏远真听他这么说,忽然展颜一笑。
这瞬间,仿佛天光重开,人间万花盛放。
罗澈一下子呆住了。这笑容,杀伤力太强了!瞎子如果知道苏远真笑了,都要千方百计复明来看看啊!
他楞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说道:“苏姐姐,你……你……笑了?”
苏远真微笑着说:“是呀,十多年都没这样了。”
曾三爷拉了拉二哥的衣角,问道:“姑娘的澄明心境,难道……”
陆二爷轻轻点头,微笑不语。
原来,苏远真其实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十年前,在一场意外中,她弟弟不幸殒命。姐弟俩的感情十分亲密,自弟弟去世后,她整整一年的时间,都萎靡不振,完全不能接受。
万念俱灰的她,决心修炼澄明心境,从此不再动情,一切如男女之情、手足之情、父母之情,通通断绝。
后来,她开始道游,在黄渡事件之后,迁来回春谷。苏远真运用澄明心境,配合云华天珠,在谷口处布下了浓雾阵,阻止外人进入。
本来她维持澄明心境有九年的时间,可当罗澈抱着小果狐,请她疗伤的时候,她动摇了。因为和小时候弟弟请她治疗小动物的场景,实在是太像了。
罗澈在回春谷住下以后,苏远真越发感受到,弟弟像是回到了她身边,无论是逼着罗澈多吃饭,还是监督罗澈看医书,一切都和从前如此相似。
渐渐地,她在心中将罗澈认作是弟弟,澄明心境也就出现了裂痕,以至于后来完全破碎消失,这才被黄林等人抓住机会,突破了浓雾阵。
这些事情,罗澈并不清楚,只是单纯觉得,苏姐姐脸上能有笑容,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这么美好的事情,不该从这世上消失。
而陆二爷和曾三爷,这些年陪着苏远真一同走来,觉得澄明心境破裂,重获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对她来说,未尝不一件好事。他们心里,着实为姑娘感到高兴。
当下,四人回到草庐商议对策。
曾三爷建议把尸体掩埋后,继续隐居在回春谷,因为要再找到这样一个适合避祸的场所,并不容易。
陆二爷则觉得,既然姑娘没法再布下浓雾阵,继续留在回春谷,还是有很大风险。谁也不清楚,黄林有没有将回春谷的地理位置,禀告给他父亲。若是黄家的高手陆续前来寻仇,那也相当棘手。
罗澈也同意二爷的意见,既然回春谷已经被惦记上了,还是重新寻觅一处隐居地方为好。
最后,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苏远真,听她的决断。
苏远真缓缓说道:“咱们先往南走,乘船从海路绕回越州。那时道游之期结束,即便黄家找来,我们也可以寻求家族的庇护。”
陆二爷拍手道:“好!等黄家发现黄林这些人的尸体之后,我们早就在海上了。茫茫东溟,他们也无从下手去找。回到了越州,在苏家的地盘上,我们就完全不用怕他们了。”
罗澈笑道:“正好,我还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子呢,这次跟着见识一下。”
苏远真摇摇头:“罗澈,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你灵神已经恢复,而且突破到一品破玄师,你要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前往七却山,修炼更高深的玄道和武道。”
罗澈一想,道理是没有错,但是他也担心苏远真主仆的安危,要是再被黄家找上,那就不好办了。
当下他皱了皱眉:“苏姐姐,你说的原本也没错。可我还是想跟着你们,至少陪你们到越州。”
苏远真笑道:“有陆伯和曾伯在,你不用担心。而且黄家毕竟远在燕州,找到这里来也不容易。你自己的前程,不能耽误。”
罗澈还想争辩,却看到苏远真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心想:又开始摆出姐姐的架子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做吧。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听苏姐姐的话了,前往楚州,投考七却山。”
苏远真再次展颜一笑。冰融雪化之后的春光,最是美不胜收。
曾三爷从怀中摸出一张灵纸,笑道:“澈儿,这张纸给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叠个纸鸟,通知我们。纸鸟有灵性,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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